苻汝真已然哭得不能自已,泪眼朦胧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堂姊背影,情不自禁升起对父亲的怨怼。
“怎么回事?明珠你打人了?”
苻铎那双耳朵每每都只能抓住跟苻令珠有关的重点,他恨不得三步并成两步走到苻令珠的身边。
伸手想要看看宝贝女儿,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感叹女儿已经长大了,只得收手问道:“明珠,你可有受伤?”
听到此话的众人:……是你女儿把人家打了,她能受什么伤?
“快让父亲看看,手破皮没有,你在国子监打仗,你们祭酒是不是罚你了!父亲找他去!”
苻令珠安抚道:“父亲,我没事,我为堂妹出气,伯父还要惩罚我呢,反正都得受伤的。”
呵,看我干什么,告状不会啊。
果然,苻铎维护起苻令珠来,“兄长,因何要惩罚明珠?难不成维护自己阿妹都是错的?”
苻质闭上眼,一副快被苻令珠这种后辈和苻铎这个蠢弟弟,气晕过去的模样。
“那董姜是谁的儿子你们可知道?惹了他,你们就不能为苻家考虑一二?为何那般冲动!什么都别说了,明珠,既然是你动手打人的,那就同我和真真一起去趟董家道歉。”
“父亲!”苻令珠就如同遇见至亲之人,卸下盔甲的小兽,整个人都透露着自己没有察觉的依赖。
回来几日,她整日在丙班混着,别的不说,一颗苍老的心已经重新散发活力,对能再次相见的父亲撒起娇来毫无压力。
“我不道歉,明珠不认为自己哪错了,父亲,我不跟着伯父去!”
“好好,不道歉,本来明珠就没有错。”苻铎自苻令珠读书明智后,就再没享受过女儿的亲近,当下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对着自家兄长也硬气起来,“打人固然不对,可我刚才也听明珠说了,那是董家小儿口出狂言在先,别说明珠打的对,若是我当时在场,非将他腿打断不可。”
苻质,苻质他长叹一口气,甚是无力,“我们苻家如何承受的起一位侯爷的怒火。”
苻令珠小声道:“说来说去,伯父就是舍不得这门婚事。”
刚才过来的几人,早已将苻令珠的话听在耳中,前因后果了解的差不多。
大伯娘都没给伯父苻质说话的机会,只看着苻令珠问:“明珠,你刚才所言,可是实话?”
“明珠所言句句属实。”苻令珠看着她,伸手将苻汝真从身后抓了出来,手上用劲给她力量,说道,“真真,大声的告诉你的父亲和母亲,你想嫁给董姜那个无赖吗?”
苻汝真从小就听话,从没反抗过自家父母,可看着三姊为她打抱不平,还要受父亲指摘,早已内疚的不行,努力瞪圆眼睛说:“女儿不愿。”
她自己以为自己的声音是喊出来的,但其实,都比不上苻令珠同苻质顶嘴的一半音量大小。
但这也足以让大伯娘听个真切。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会不心疼,本以为丈夫给女儿求了个好婚事,她也觉得嫁给侯爷的嫡次子是绝无仅有的好事,可如今看来,她的女儿还指不定在董姜那吃了多少亏。
不然就以她那个胆小性子,如何说的出反对之言。
“退婚!娘明日就去董家给你退婚。”
苻质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夫人,你莫要跟着明珠他们闹。”
大伯娘极为冷静,只有被她拉过手的苻汝真能感到母亲的颤抖,“你若不同意,那便和离,你堂堂三品吏部侍郎怕一个侯爷下手,我杜家不怕。
儿子一直是你教养的,女儿却是我一手养大,她的脾气秉性我比你更了解,董家不是良善人家,她嫁过去,只怕吃了苦也要往肚子里咽。
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你也莫想利用我的女儿,走,真真,跟娘回去收拾东西,今日去你外祖母家住。”
苻家的当家主母,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要同苻质和离,可唬了大家一跳。
唯独苻令珠挑了挑眉,欣慰的看着苻汝真被大伯娘拉走。
大伯娘杜惠怎么看都是一位标准主母,既威严又和煦,只有同大伯娘一起经历过流放之路的苻令珠知道。
大伯娘是一位多么坚韧的女子,咬牙抗下流放族人的怪罪,默默替夫君赎罪,不管谁倒下了,她都撑着一口气,走在最前方。
流放之路多谢她的照顾,要是没有她,她和真真不可能跑出来。
所以,她对大伯一家,当真是又恨又感谢。
有大伯娘为真真撑腰,她这口气就算松了出去。
事实也当真如她所想,在大伯娘带着真真去杜府后,大伯苻质终还是撑不住,更别说有苻令珠和他顶嘴在先,苻铎一家都不支持,明里暗里告诉苻质,他们都不怕侯爷。
在他同意和董家退亲后,大伯娘给苻令珠送来了一套徽州的笔墨纸砚,价值千金。
她父亲每个时辰都来她院子晃悠一圈,捧着那套东西爱不释手。
在经过足够的心理建设后,苻令珠终于向她父亲出手了。
“父亲,这套笔墨纸砚送你好不好?”
“咳,明珠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父亲教教我课业吧,从……最基础的教起。”
又能拿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能和乖女儿培养感情,苻铎欣然接受之!
然后,苻铎凌乱了。
第14章 团子
柳絮飘飞,蝉声阵阵,大堰宫墙内,一国之主正观赏笼子内的黑豹。
黑豹毛发油亮,一双深绿的眼睛盯着带给它威胁之意的男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只要打开笼门,它就会扑出来,一口咬住男人的脖子。
大堰国主年近四十,没有突出来的肚子,也没有精致奢华的气息,整个人精神奕奕,身姿挺拔,猿臂蜂腰,指着笼中黑豹道:“沛笙,你说把这个畜生放出来会怎样?”
王易徽冷淡的瞥了一眼黑豹,说出的话很不客气,“怕是来不及将陛下从其口中救出。”
“哈哈哈,”国主拍了拍王易徽的肩,并不生气,“你啊你,什么时候也能学学别人,对我说两句好话,王公公,你来学学,那些大臣听见我问这话,都是怎么说的。”
白公公低头,而后笑着回道:“陛下乃真龙之子,这畜生一出笼门,必然心悦诚服。”
“听到没,这才是答案。”
国主挥手让白公公等伺候的人退下,这才带着王易徽坐到亭中,“无事不登三宝殿,自打你入了国子监,你就说要遵守国子监的规矩,还是第一次来寻我,何事啊?”
“我同祭酒告假了。”王易徽今日穿的宽袖长袍,俊秀无双,银白色的袖边被撑起,他从容拿出一张纸递给国主。
“盐场……这些人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国主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桌上,半点没去怀疑王易徽得来的消息来源,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上面的信息还望陛下派人再重新查探一番。”他得到苻令珠的消息,便直接呈上来交给陛下,不居功也意味着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不关他的事。
如果找到盐场,那便是大功一件,陛下总不会亏了他。
两人说着盐场的事情,国主突然想起涉及盐场的侯爷之子,“我若记得没错,你那未婚妻的堂妹,要嫁的就是这位侯爷的嫡次子?”
王易徽顶着国主玩味的目光,冷静的回道:“正是。”
像是发现了什么,国主点点他,“我说你今日怎么好心情来寻我,合着只是想给你的小美人出气。”
董姜和苻汝真的婚事,让董家和苻家彻底交恶,两人在朝中,前脚一个有奏,后脚一个弹劾,互相指责。
尤其是苻汝真的同学们,都往家里传了话,别的不说,只说自己在国子监被董姜欺负了,夫人们的小枕头风一吹,又有苻质牵头,不少本就跟侯爷不对付的人,也相继下场找麻烦。
他们吵来吵去,倒是让国主不堪其扰,调查了一番根源,这才知道因于儿女婚事。
本是做中立人的国主,不打算插手两家的事,可王易徽呈上来了密报,涉及盐场,他不得不慎重,又怎会任由侯爷独大。
可不就变相维护苻家,将苻家摘了出去。
“沛笙啊沛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当真不错。”国主虽话中充满了打趣之意,但面上却在满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