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云道:“你要去找那位青姝姑娘?”
凌轻渺目光一顿。
花如云站起身:“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
张青姝仍穿着那身红如枫叶的舞衣,却是坐立难安,心中既期待又焦灼,居室还是远了些,怎么还没到……
阿路引着这三人终于到了后院。
龙槿榆还罢了,沈川尧和隐竹毕竟是男子,况且是两样截然不同的刚毅俊美,甫一出现,便让几个还没到考核期,只互相帮着练习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放下手边的事,兴冲冲围了过来。
一人道:“阿路哥,这几位是谁呀?”
一人睁着大眼,笑意粲然:“……对啊对啊,怎么到我们院子里来了呀?”
“来找谁的呀?要不要……”
沈川尧几乎强忍着才没有转身逃走,隐竹却看出这都是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便不嫌事大地朝她们笑了笑。
这一笑,好几个小姑娘都红了脸。
眼下已是很晚了,早已过了南楚宵禁,可她们神采奕奕,加上灯火璀璨,映着脸上的红云,更显青春之美。她们凑在一起咬着耳朵,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不住上下打量他们。
阿路浅笑笑,解释道:“这几位是你们青姝姐的朋友。”
“啊?原来是青姝前辈的朋友啊……”
“青姝姐刚刚回了房,她不跳啦?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看见她好像很急……”
女孩子们围着窃窃私语,阿路也极沉得住气,倒也看了看沈川尧和隐竹,想了想便道:“前面是青姝姑娘的居室,二位公子怕是有些不方便,还是请先在这院里稍候片刻,请姑娘先行,您看如何?”
沈川尧:“这……”
隐竹:“也好。”
此言一出,好些女孩子露出窃喜的神色,几个人推推搡搡,终是一个浅紫衣裙的姑娘站了出来,“阿路哥,你就放心带着这位姑娘去见青姝姐好了,这二位公子有我们招待。”
阿路点头:“也好,小玉,你们几个,可不许拿客人取笑,快取好茶过来。”
阿路引着龙槿榆离去,柴小玉便笑眯眯上前道:“二位公子随我来,那里有一个亭子。”
沈川尧在她靠近的一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铁青着脸,似乎随时都想突破这层圈子逃离出去。隐竹瞧见,嗤笑一声,朝女子们露出一个极可亲的笑来:“那就有劳这位……小玉姑娘了。”
见龙槿榆终于到了,张青姝本是焦急不安的神色顿时如云开月明,原就极美的眸子更盈了一汪清泉般莹润,她急急走近,启唇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好一会儿只牵了龙槿榆的手,“……你,你来……”
没有任何防备似的,龙槿榆随她进了里间,又被她拉着在一方精巧的妆台前坐下。
“你,你先坐着……陈妈妈一会儿就到,”她亦喜亦乱,便是有些语无伦次,雪白的面上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我……我去给你倒些水,你……”
“我什么都不用。”龙槿榆轻轻按住了匆忙欲起身的她。
她从见到张青姝起就一直这么看着她,看她欢喜又犹豫,她原是那样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温柔似水,眼中的晶莹更是光辉夺目,让她一向沉静的心好像落入了一片轻柔的花海一般,芬芳馥郁。
于是龙槿榆微微一笑,抬手,轻轻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是很像,像到几乎难以分辨,如照着镜子一般。
可龙槿榆的目光是稍冷的,她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有些清冷,仿佛初春未融的雪,而张青姝则那样温暖,她笑起来好像秋天的暖阳,她含着泪的时候,更像是娇弱的花儿在颤颤摇摆,谁都想护着,想为她挡开一切风雨。
张青姝怔怔看着眼前的人,那一汪清泉终是夺眶而出,安安静静地,便盈满了脸颊。
“你……”
“你……”
“我叫青姝,从小就从碧溪山镇来了南楚,再过两个月,我就二十岁了,我有一个姐姐,我从没有见过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我叫龙槿榆,龙,是师母的姓,”龙槿榆鼻尖漫上了一起酸涩,“母亲……已逝,她是碧溪山镇,一户张姓人家的妾室,我不知自己生辰何时,但是大约,也二十岁了。”
她们都说得慢,张青姝近乎哽咽,龙槿榆回握住她的手,眼眸泛红,“你说,姐姐?”
张青姝终于忍不住了,她泪眼婆娑,“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还在,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我不会空等着的……姐姐,我是青姝,张青姝,姐姐……”
凌轻渺和花如云堂秉文都在门前停了脚步。
震惊也罢,欣喜也罢,这世间总给人这样的巧合,不论在如何如何的困境之下,这世间啊,总让人看不见还有多少等待与未知。
泪泉
“啊,不会吧?那几个沉国商人真的这么说啊?”
“真是太过分了,阿路哥对他们也太轻饶了……”
“青姝前辈会不会难过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这些女孩子不是今晚考核的那批,原本还诧异为何师姐们突然被叫去了前面,现在听了隐竹说了方才的情况,都吃了惊,想不到有人这么胆大包天,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个个面露担忧。
亭子不大,月光皎洁,凌轻渺等人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画面。
隐竹身处其中显得坦然自若,三言两语让氛围活动起来。沈川尧就不同了,柴小玉以为他不喜喝茶,便又贴心换了酢浆,谁料她还未将杯子递过去,就让对方猛地起身,倒像是她手里有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似的,闪避了开去。
“我看青姝姑娘并没有生气,好像也没有在意。”隐竹淡然喝了一口茶,“不过这都这么晚了,你们平常都是这个作息吗?”
柴小玉正脸色青白,听见他问,便勉强笑笑,“前辈们才辛苦,我们虽还不能登台,也要好好练功,等前面歇了,再找前辈们请教些事情,然后才休息。”
“那不是要到后半夜了?”
一个姑娘抢着说:“早就习惯了,我们从前练功,比这更晚也多着呢。”
隐竹笑笑摇头,并未接话。
他端起茶正欲再喝一口,就见凌轻渺三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这些姑娘们一看便是早知道凌轻渺的身份,你提我拽,匆匆都站立来,一齐施礼,本就是身段袅娜音如莺语的年轻女子,这样一来颇为亮眼。不过隐竹也不及欣赏,他见这三人一起便也猜了大概,惊诧非常,不由站了起来。
听见姑娘们都尊敬地道“见过主君”,沈川尧目光一凛,也起了身。
“不必多礼,你们去忙吧。”凌轻渺目光淡然,嘱咐她们退下,又微侧了脸,“堂公子,不妨介绍一下。”
堂秉文点了点头,看向沈川尧,“沈相的公子。”
“在下沈川尧。”
凌轻渺颔首。
隐竹走到堂秉文身侧,朝凌轻渺拱手道:“在下隐竹。”
凌轻渺目光稍顿,却也不多问,“那么,那位,姑娘,是你们的什么人?”
“主君说的是槿榆?他是我的师妹,”沈川尧道,“她人呢?”
“师妹?”凌轻渺低念,“京城的人?”
沈川尧道:“师妹是碧溪山镇的人,和我们同行,不到一月时间。”
凌轻渺微眯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几位请坐吧,我去见见青姝。”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堂秉文和花如云。
并非有心怀疑,毕竟龙槿榆的出现近乎圆的是张青姝此生最大的心愿,可这个巧合……希望确实是巧合,而不是有人有心算计。
等他走至身侧,花如云突然低声说:“我们都很意外。”
凌轻渺脚步一滞。
花如云看着他:“我们也真心为她们高兴。”
张青姝太过激动,素来最是温柔镇静的她紧紧攥着龙槿榆的手,不停问着龙槿榆这些年的事,问着母亲的事,语意破碎,毫无伦次,还是龙槿榆轻轻拍着她的肩,让她平复一些再说。
凌轻渺站在门外,看着二人相对,张青姝面庞已是通红,龙槿榆轻柔地看着她,不时给她拭去脸上的眼泪,他心里像是也落下了一块好多年的石头,目中露出一点欣慰。
他屈指敲了敲门,“青姝。”
张青姝看见他,面上一喜,忙忙地过来拉了他的手臂,“轻渺……你来了,你来,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