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他修长的手拿起烟盒与打火机,缓步走到露天阳台吹冷风,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多年的老烟枪,往嘴里轻轻一含,点燃后,要深吸完半截才算过足瘾。
段易言是一个很懂得分寸去克制自身欲望的男人。
所以他才比普通男人要冷清,从不轻易流露真实的情绪。
今晚是个例外——
在没有遇见阮皙之前,他在苑博公馆亲自见了一位失踪多年的故人,但是对方手中却没有他想要调查到的东西。
这让段易言胸腔内感到股浮动的烦躁,几度都没有深压下去。原本打算把周礼几人找出来喝酒,也不知道哪来的闲心做善事反被阮皙黏上,更没想到她酒量会浅到这种程度。
段易言对灌醉女人这套没兴趣。
但是真醉倒在他面前,也不至于不管。
直到临近凌晨五点多,榕城的繁华灯光逐渐被天际云层泛起的一丝丝亮光覆盖,整晚的喧嚣和车流的声浪也蒸发的无影无踪,让这座城市反而显得更加孤寂起来。
段易言指腹将烟蒂不轻不重的碾灭,一夜未眠也没感到半分疲倦,转身从露天全景阳台,回到整晚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房间。
深色厚重的窗帘是紧闭着,房间处于半暗的状态。
段易言并没有在那张雪白的大床上找到阮皙的身影,而是卫生间的雪白浴缸里。
她紧阖着眼,及腰的卷发稍显凌乱散在瘦弱的身躯上,手臂抱着自己,小小的缩成一团,无端给人有种她躲在浴缸里睡觉会让自己很有安全感的错觉。
段易言站在浴缸沿打量了她半天,最后薄唇轻扯,低低嗤笑出一声。
是想到她昨晚醉意朦胧用德语骂人的脏话。
……看来也不是好欺负的。
——
早上八点多,阮皙才醒来。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睡回了房间的床上,还被换了身干净的睡裙。
谁帮她换的?
这个疑惑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让阮皙整个人都清醒了,猛地坐起身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名酒店女经理,她穿着职业套裙,脸上扬着标准微笑,对刚睡醒的阮皙说:“阮小姐你睡醒了?”
阮皙这时又有点晕乎乎的,没说话。
女经理亲自递给她了一份化妆品袋子,都是价格昂贵的品牌:“这是段公子让酒店给您准备的,还有这套裙子,也是按照您的尺寸。”
阮皙:“……”
女经理很羡慕段易言能把事情做的这么周到极致。
连女孩出门见人是要化妆的,都想到了。
她把两个品牌袋子的东西都安妥的放在床沿,又拉开了挡光窗帘。
外面的阳光直直照进来,让阮皙忍不住闭了闭眼,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使得她慢吞吞问出声:“请问……是谁帮我洗的澡?”
昨晚她喝醉前的记忆还是很深刻,后面就是零散的一些模糊片段了。
按理来说第二天醒来后。
她应该满身散发着酒臭味,而不是干净到连指尖都阳光下雪白柔软一片。
女经理却没读懂她的欲言又止,越发温柔的问:“阮小姐是想再洗一遍吗?”
“……”
如果是段易言帮她洗的,是有点想重新洗一次。
——
半个小时后。
房门被推开,阮皙穿着段易言准备的那条黛绿色裙子走出来,她皮肤白,跟这个颜色很般配。
走到客厅处,入眼便看见段易言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和黑裤,似乎几次遇见都是这个打扮,不过也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穿白衬衫了。
想到昨晚竟然喝醉到不省人事,让阮皙心情添了三分复杂,连走路都是慢吞吞。
段易言听到脚步声动静,视线淡淡的扫过来。
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声线懒懒低沉响起:“这么快穿好衣服出来,不检查下?”
阮皙感觉自己连心口烫热着,偏偏要故作平静地在对面坐下,小声说:“我检查过了。”
不管是谁给她洗的澡,段易言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碰她。
毕竟女孩的身体到底有没有遭受过什么,没有人比当事人清楚。
段易言薄唇微微勾了勾,难得没有继续往下提。
气氛莫名的沉默下来,阮皙定定看着他,总觉得要说点什么好。
她想到了那一堆昂贵的化妆品,以及身上这件裙子,也不想占段易言的便宜,毕竟他都破产了。
所以当下掏出了手机,主动说:“你微信多少,我转给你。”
“转什么?”段易言语调平平的重复问她。
“一半的房费,化妆品和裙子。”阮皙脸蛋儿表情很认真,她不用打量这间套房,从外面的全景就能猜到入住的房费肯定不低。
段易言对视她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带着真诚感谢。
而感谢的另一层意思,大概就是说:我做女孩善良吧,不占你这个破产公子哥的便宜。
过了半响,男人修长的手从茶几拿起手机,扔她膝盖上:“自己加。”
“……”头一次见给人微信,给的这么嚣张的。
不过阮皙在感谢他收留自己一晚的前提下,不会在意。
她微垂着头,打开男人黑色薄薄的手机,从里找到微信软件,一边跟他轻声说:“除了房费,化妆品和裙子的钱,还有别的吗?”
“有啊!”
段易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阮皙心脏猛地一跳。
随后,在这宽敞又安静的豪华客厅里。
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嗓音在说:“伺候你一晚的辛苦费,麻烦结清一下。”
——伺候?
——辛苦费?
这两个关键词,让阮皙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僵坐在沙发上。
第7章
“段易言真的管你结清辛苦费?!”
当天下午,在老式居民楼的公寓里,桑盛盛用震惊全家的语气跟她再三确认,然后伸手去扯了扯她身上这件黛绿色裙摆,继续八卦的问:“所以昨晚你在酒店夜不归宿,是他亲手给你洗的澡澡吗?”
阮皙奄奄一息地趴在沙发上,回来就这副跟宿醉没睡醒一样的状态。过了好半天,才抬起清透的脸,表情茫然又难以启齿地说:“我没刨根问底……”
当时她都尴尬到恨不得原地暴毙而亡了。
又怎么敢去问他昨晚的细枝末节,只能回来靠自己细品这个辛苦费,是指哪方面的。
桑盛盛挑挑精致的眉说:“段易言段家小公子啊,你没回国是不知道这位平时防女人就跟防有毒气体一样,深怕玷污了他的清白之身——”
“昨晚哦,他把你灌醉又带到酒店开房,我怎么一分析觉得他对你过分热情了?”
过分热情?
阮皙默了一会,才抱着靠枕坐直,摇着头也理智分析起来:“我没见过他对别的女人是什么态度,但是,对我还好吧……除了说话有点冷淡,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圈内对他评价真的是太苛刻了。”
阮皙这在21年之前接触的不是大提琴,就是变相把自己“流放”到国外,生活中没真正去接触过几个国内男人,所以很容易就上当受骗,深以为然觉得段易言可能是外貌太出色,才被圈内的富家子群体针对!
“也不是他灌醉我,是我偷喝他的酒喝醉的。”
那半瓶段氏独家配方酿制的甜酒,在离开酒店时还被她记起,又“顺手”给拿回来了。
桑盛盛的目光被她引导着,看向了摆在桌上的一堆购物袋,都是阮皙拎回来的,用凡胎肉眼就能看出是奢饰品牌,不便宜。
“都破产了,还一点也不吝啬给你花钱,他要对你没点别的想法,我头都剁下来!”
阮皙:“……”
提到破产二字,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沙发爬起来去把手机拿过来。
段易言的微信是上好友了。
屏幕的聊天界面上,很简洁,就两段通俗易懂的文字——
段易言:【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阮皙:【我是阮皙。】
然后附带着一笔转账的金额。
——但是段易言到现在都没收,微信上没有动静。
阮皙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正当要下定决心时,另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是阮家老宅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