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桃摇摇头,笑道:“无妨。”
柳绫用指尖拨弄了几下,随意地瞧了眼那令牌与卷宗,无精打采地“嗯”了声。
她语气缓了些,敛了几分攻击意味,但还是没什么精神,恹恹道:“好吧,那便麻烦了。”
柳绫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犹自从木椅上站起身来,不顾管家的竭力劝阻,径直走出了房间,不见身影了。
“仙君们千万莫怪罪,”杨良才抬袖抹汗,赔笑道,“内人这几日不得安神,脾气也冲了些,我给诸位赔个不是。”
夏知桃不甚在意地笑笑,反倒是身后的张狂有些不满,不露神色地瞥了柳绫离去的方向一眼,心中“噼里啪啦”打起小算盘来。
既然确认了几人的崖山身份,那自然便是座上贵宾,万万怠慢不得的。
管家毕恭毕敬地带他们出了主厅,领去早已备好的留宿院落,让众人歇息片刻。
虽然这种小邪祟大概用不了一天便能祛除,但既然人家都已经备好居所了,夏知桃也不愿拂了一片好意,便颔首答应去看看。
几人在长廊上走着,张狂正忖度着她的揍人计划,边上被人推了下。
她转过头去,见姜九黎稍靠过来一点,神色难得有些疑惑:“喂,狂妹。”
“唔,怎么?”
张狂道:“你发现什么了?”
姜九黎抵着下颌,犹自晃了晃脑袋,不解道:“那什么杨夫人…叫柳绫对吧?真是古怪,我觉着她很是面熟,似是见过几次的感觉。”
张狂有些诧异,询问道:“你不是一般都在魔界么,怎会无端见过这杨家夫人?”
“所以才奇怪啊!”
姜九黎小声道:“我来人界次数虽不少,但大部分时间,都来寻你一起吃东西的。”
“但我就是觉得,自己肯定见过她。”他揉揉眉心,道,“真是奇了怪了。”
张狂思忖片刻,谨慎道:“你再仔细想想,最后可别告诉我,这缠着杨家的怨鬼为你所杀。”
姜九黎懵了:“应、应该不会吧!”
。
管家领着几人绕过中庭,来到个颇为古雅院落之中,房间收拾齐整,依崖山风格布置了些山水盆栽,下足了心思。
他在外头小心候着,而四人进了房屋,望烟站在一个雅致木柜旁看了半晌,指着个青瓷花瓶,惊叹道:“苏州青瓷诶,现在怕是能拍上几千金吧!”
身价几百万金起跳,砸几座城池都未必会出手的张狂凑过来,蹲下身子,屈指敲了敲那花瓶,不可思议道:“这小玩意这么贵?”
“几千金啊,”姜九黎感叹道,“可以买下一城的好吃东西了。”
夏知桃正看着卷宗揆度计划,一抬头就瞧见两位大佬和望烟蹲在一块儿,十分认真地研究个青花瓶子,不由得失笑。
她合上卷宗,准备踱过去,瞧两眼什么瓶子如此厉害,紧闭窗棂忽然一阵轻微晃动,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叩叩叩——”
那声音稍有急促,一连敲了三下,落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姜九黎兴奋起来:“鬼上门了?”
谁知道,插销一退,一个黑衣身影自窗口跃了进来,向着姜九黎半跪而下,拱手禀报道:“尊主,不好了!”
张狂抬眼一瞧,懒声道:“姜九黎,来找你的。”
闹了半晌,原来是个发现魔尊姜九黎不告而别神秘失踪,从魔域千里迢迢,顺着踪迹一路追过来的暗卫。
姜九黎满脸失望:“怎么是你?”
暗卫道:“魔尊大人,自从您离开后,小黑它便开始闹脾气,气势汹汹地在城中吞人,蟒尾一扫砸了起码八个大殿——”
姜九黎大惊失色:“我从人界好不容易哄来的烤鸡铺子也被砸了?!”
暗卫严肃地点点头:“不止烤鸡铺,烧鸭铺也没了,您再不回去,糯米团子铺也该没了。”
张狂语重心长,道:“我都说你那巨蟒不能放主城养,早有一天会把大殿给砸了,你还不信。”
姜九黎整个人都不好了,也顾不得留在人界看鬼,满心满眼都是他魔界的几个好吃铺子,只恨不得能瞬息之间赶回去,把那条名为“小黑”的巨蟒油炸了。
“狂妹还未完全恢复,”姜九黎推着暗卫向外走,声音轻快,“你们护着点她,我走啦!”
张狂难得笑了,她斜倚在墙边,松松拢着双臂,抬手轻挥了下当做告别。
夏知桃笑道:“放心,我会看着教主大人,好好护着她的。”
这句话夏知桃说得自然无比,张狂却蓦然红了耳廓,抬手拦着半边面孔,小声道:“这…我,其实我……”
张狂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夏知桃转头望着她,眉眼微弯地笑了下,惹得对方一阵兵荒马乱,快步从屋子里冲出去了。
。
杨良才对于崖山少了个人的事情并未过多在意,毕竟崖山地位何其高,人家肯赏脸前来已经是难能可贵,再多指手画脚便是逾距了。
夏知桃领着两个小朋友,同管家几人一齐来到杨家庭院之间。
中庭不大不小,家宅前任主人挖了个小池子,设了一方玲珑亭台,为的便是观景赏花之用。
而那种满了荷花的小池之中,如今被血水尽数染红,池面漂浮着许多伶白花朵,鬼气森森,妖风阵阵,让人脊背发寒,陡升一股不详之预。
稍微靠近些,便能发现那苍白花朵,竟然全是殉葬用的手札纸花,被殷红血水一浸,便绽出妖冶的红。
池水如此,养的荷花当然活不成了,颓的颓,败的败,气息奄奄地折断在池中,被血水层层向下压去。
夏知桃招出霁焰,将剑尖稍稍没入湖边土壤,接着催动周身灵力,将四溢灵气小心翼翼地渡入剑身。
张狂在一旁紧张的要命,一会看看夏知桃,一会看看没入地面的长剑,心中空落落的没地,想要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夏师姐在做的,叫‘寻灵术’。”望烟与她解释道,“以灵剑为媒介,将闹事邪祟引入剑身中,便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张狂之前虽听过这术法,但并未详细了解过,不免有点担忧:“若是成功,术主是否会被怨鬼所伤,若是失败,是否会遭到反噬?”
望烟帮夏知桃拿着些符咒,毛笔之类的术法道具,轻快地笑了下:“教主,你想多了。”
“这法子百利无一害,怨鬼若是来了,只会在剑身中动弹不得,若是没来,那就无事发生,咱们得另外想个法子了。”
“不过嘛,因为这个是最基础的术法,”望烟又道,“所以只对怨恨较轻,或者死亡不久的惘灵有作用,厉鬼之类的就没法召了。”
正说着,霁焰“嗡”的一响,周身光明褪了个干净,夏知桃停下手中动作,蹙了蹙眉梢,声音微有些失落:
“……没有回应。”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内,这怨鬼缠了杨家夫妇这么久,执念颇深,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引灵术便现身。
张狂莫名松了口气,谁知道夏知桃一不做二不休,与望烟商议片刻,以此列出了整整十几个不同的术法,什么问灵决,引鬼术,困妖咒等等,打算一个个试过去。
两人从下午一路折腾到晚上,什么法子都试了个遍,但结果都不尽人意,只找到了些一问三不知,根本就和杨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孤魂野鬼。
张狂不懂这些,便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围观,跟吉祥物似的。
虽是个吉祥物,也是个杀伤力巨大的吉祥物,真要动起手来怕是能把整个幽州城给掀上几掀。
知道两人会饿会累,张狂时不时溜达去杨家厨火,殷勤地端过来一盘瓜果杏仁,或者帮她们沏壶清茶润润嗓子,堪称贴心小棉袄。
天色逐渐暗淡,夜幕瞬息而至。
漆黑如潮水般将碧空淹埋,寒气自天崖坠下,直直落入骨子里,连带着指尖都渗着冷意。
随着问灵焰火“哧”一声熄灭,能够用得术法全部失败,夏知桃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夏师姐,这不知是魂灵,还是妖鬼的,”望烟将地上散落的符纸收拾干净,捧着一盏小香炉,问道,“对方也不愿现身,这下怎么办啊?”
夏知桃将霁焰收回剑鞘中,抬头望了眼黯淡天色,道:“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