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旸没有回答。
息旸回来的时候恬期已经关上了门,他躲在门后,竖起耳朵,听到息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片刻没有停留,直接去了隔壁。
隔着一堵墙,恬期腮帮子气的鼓了起来。
息旸推开隔壁的房门,放轻脚步,来到墙边,垂眸,听着恬期的动静。
恬期也来到了这堵墙边,他把耳朵贴上去,努力的听着息旸的动静。
什么都没听到,息旸那边安静极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蓦然一脚踢在了墙上。
息旸耳朵微动,站直了身体,眸中染上几分笑意。
恬期又蹬蹬踢了几下墙,气鼓鼓的回到床上,用力去掐被子。
“居然敢不理我,你敢不理我!长本事了你,那么大本事!你,你不理我,不理我!我还辛辛苦苦给你调制染剂,我,我弄的手上都是,屁股也坐的好疼,你就这么对我……呀啊,掐死你掐死你!”
恬期要气炸了。
被子里的棉花被他捏下去又鼓起来,做了半天无用功,恬期一脚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儿。
他不能接受,息旸居然敢对他冷暴力。
明明之前对他那么好,说不理人就不理人,明明以前都是自己撵他出门,如今他居然敢甩脸子,路过门口脚都不带停的,他现在手上还有伤呢,息旸也完全都不关心……
这个落差实在太大了,恬期接受不了。
他气的心口生疼,费劲的按着胸口,慢慢躺下去缓和急促的呼吸。
身体的不适让他越发难受了起来,他窝在被子里,用力抹了一把脸。
息旸把他捧得那么高,那么高,恬期早就习惯了踩在他脑门子上撒野,可现在对方把他放了下来,就突然之间那么松了手,要说不疼,那是假的。
恬期吃了颗药,缓和了一下情绪,但还是很难受。
他不能接受息旸这样对他,尽管只有一天,可仅仅是这么一天,他已经觉得很难熬了。
明天,他发誓,明天如果息旸再敢不理他,他就回家,然后再也不理他,再也不喜欢他,再也不为他做任何事了。
他下定了决心,却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了一整夜,到了凌晨才迷瞪过去。
还没醒就听见外头有马蹄声,问了人才知道息旸居然要出去打猎,他眼下有些淤青,茫然了一会儿。
息旸不管去哪里都会告诉他的,恬期之前还觉得他烦,但息旸解释是怕他找不到他会不开心,但现在,息旸要去打猎,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提前一句话都没说。
‘吱呀’一声轻响,隔壁的房门大开,素来穿着宽袍的男人今日换上了箭袖,衬着那双昳丽逼人的脸,越发的丰神俊逸。
恬期恍惚了一下,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立刻板起脸摆出架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在等着息旸跟他解释,为什么打猎都不跟他说,也不问他要不要去。
“醒这么早。”息旸明知故问:“怎么,好像没睡好?”
恬期嘴巴不受控制的扁了一下,又迅速调整表情,镇定道:“关你屁事。”
息旸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他绕过恬期走入屋内,恬期一转身,直接拦住了他的脚步,“干嘛进我屋里?我不许你进!”
“我拿件大氅。”
“这种天气,还能冻死你不成?”
息旸眸子暗了暗,恬期立刻扬起下巴,一脸挑衅:“就不让你进。”
面前的人除了长得好看一点,那表情那神态那语气,可真是可恶极了。
息旸按耐住上扬的嘴角,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恬期拦了个寂寞,又懵了一下,喝道:“你站住!”
息旸停下脚步,恬期道:“站在那里,不许动!”
宫人都远远的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喘。
息旸却听话的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恬期穿戴妥当跑到了他面前,道:“我也要去打猎!”
他穿的完全不像要打猎的样子,脑袋上戴着毛茸茸的貂毛帽子,脖子上围着貂毛围脖,身上还披着貂毛斗篷,一张雪白的脸藏在里面,依然是刻薄凶恶的神态,语气也是命令式的。
那貂毛帽子中间缀着白珠,估计他是戴的太仓促,这会儿偏到了耳朵边,息旸没忍住,抬手给他扶正,恬期却又任性的故意歪了回去。
息旸只好缩手:“你又不会骑马。”
“谁说我不会?!”
息旸妥协,忽略他可笑的帽子,带着他走出去,让人牵了匹小马驹过来,道:“让人牵着,你骑这个。”
恬期一看那马驹,在众多高头大马里面跟小孩子玩具一样,鼻子都要气歪了,他伸手一指,“我要最前面那一匹。”
他不会骑马,眼光倒是极好,那马四蹄雪白浑身却是全黑,无论是身姿长相还是喷的鼻息,都比其他的马威风极了,正是息旸的踏雪神骑。
晏恒伊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他琢磨息旸现在不喜欢恬期,估计不会再让他那么任性,果然就见男人理都没理恬期,径直走了过去。
恬期也立刻跟上,道:“你不许跟我抢,这是我先看中的。”
息旸跨了上去。
恬期要气哭了。
晏恒伊小心翼翼的挤过去,刚要拉他一把,就见对方肩膀忽然落下一只手,整个人被揪上了马。
恬期稳稳的坐在了息旸胸前,要发的脾气也就堵在了胸口,扭头看身后的男人,脑袋却忽然被按住了。
息旸重新把他的脑子扶正,恬期又要再拨回来,他只好开口:“歪了。”
恬期手老实放了下去,他忽略心中的尴尬,道:“你干嘛跟我挤一匹马上?”
“你选的是我的马。”
“……”恬期霸道道:“从现在开始它是我的了!”
息旸没有说话,恬期虚了一点,垂下睫毛,道:“你的东西,本来就都是我的。”
息旸还是没有说话。
恬期嘴唇抖了抖,尴尬又难堪,他低下头,把半边脸都藏在了围脖里,也没有再吭声。
恬期很少来郊外,至于猎场,他更是第一次过来,到了地方,他还是坐在上面没动,息旸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让人纷纷四散开,道:“可以下来了。”
恬期抬腿,被息旸掐着腰放了下去,他落地之后踉跄了一下,没有抬头看息旸,便转身走向一旁的石头,安静的坐了下来。
息旸坐在马上看他,恬期一动不动,他沉思片刻,从马上下来,来到他身边,道:“我去打猎,让人在这儿看着你,可以么?”
恬期没说话。
他心里的委屈一点点的涌出来,胸口微微起伏,垂着脑袋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抑制住情绪的泄露。
息旸听着他的呼吸,慢慢在他面前蹲下来,小孩一样歪头来看他:“阿期?”
恬期捏着地上的小棍儿,屁股在石头上转了个圈儿,面朝了另外一边。
息旸只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太阳已经升起,早晨的阳光还带着些微红,这是个好天气。
心尖上的人轻轻抽了抽鼻子,他侧目去看,心尖有点针扎似的疼,但某些地方却无声无息的绽放开了喜悦。
原来,他真的是在口是心非。
那些伤人的话,都是故意的。
明明,要跟自己分开,他也会难过的。
他伸手,抱猫一样把恬期抱到了怀里来,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恬期眼泪流的更凶。
恬期很轻的哽咽了一声,从他无声的动作来看,明显是真的伤心了。
哭的太可爱了。
息旸没有开口哄他。
他耐心的给恬期擦着眼泪,难得也没有听到他叭叭的抱怨什么。
原来他也会害怕,会害怕被他丢掉。
他小心翼翼得把人搂着,欣赏的满足了,才柔声开口:“不哭了,乖。”
恬期还是没说话,他发现他摸不透息旸的心思了,以前他总觉得息旸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边上好腻歪好沉重,可如今不过几日,他却还是害怕息旸再也不对他说那些话了。
他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听他说那些的。
“阿期?”
息旸喊了他好几声,恬期才哽咽着回了句:“干什么啊……”
“你哭什么呢?”
恬期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要那匹马,我想要。”
“一匹马而已。”息旸说:“给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