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144)

靳岄:“你好好地当你的高辛王,在血狼山上经营高辛族,一定能被人记住。”

贺兰砜:“血狼山没有你,没意思。”

靳岄实在心笙摇动。贺兰砜所说的话毫无花巧,偏偏就令他胸口热潮澎湃,不能压抑。贺兰砜凑近了,他抓住贺兰砜手臂吻他。贺兰砜揽着他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中,衔着靳岄嘴唇,声音似是被含在浓厚的呼吸声里:“你今日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靳岄急喘几声,咬唇让自己平静,“对不起,是我说的。”

贺兰砜一怔:“什么?”

靳岄:“你们要从英龙山道离开这件事,是我告诉岑融的。岑融一定是把这作为交换条件告知云洲王,所以云洲王才肯放我离去。”

云洲王截留靳岄,并使手段让靳岄成为自己的奴隶,无非是想让靳岄为自己效力,以及用靳岄来钳制贺兰砜,进而控制贺兰金英。但贺兰金英读懂云洲王的暗示并诛杀了哲翁,云洲王便清楚地知道,这对高辛兄弟来到北都并非为了求官问爵,唯一目标只是为了亲手杀死哲翁,为族人报仇。

贺兰兄弟无法挽留,靳岄也不可能为北戎王朝做事。云洲王用靳岄来向岑融交换情报,是把靳岄最后的利用价值也挖掘殆尽。

所交换而来的情报,可以让他埋伏并杀死贺兰砜兄弟二人,彻底掩埋自己弑父的真相。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云洲王仍然借助大巫之力,在驰望原散播了新的传说,令自己真正成为北戎人心中的神子,甚至声势比哲翁还要更高。

靳岄想从贺兰砜怀中挣脱,贺兰砜不发一语,手臂扣得更紧。“别跑,说清楚点。”贺兰砜低声道,“你是怎么说的?”

靳岄记得,当日自己是为了跟岑融说明现状,才透露英龙山脉有密道可以让自己离开北戎、回到大瑀。此话不过一语带过,谁料岑融居然牢牢记在心中。当时贺兰砜还未把刺杀哲翁的计划告诉靳岄,岑融这人心思细密狡黠,定是得信之后推测揣摩,猜到了他们的逃脱路径。

贺兰砜沉默听着。

此事真相他早有过许多揣测。昨夜听见靳岄说不是自己做的,他几乎没有瞬间犹豫,立刻就信了。今日再听靳岄细说,贺兰砜心中并没掀起太大波澜。

在他决定离开血狼山前往大瑀寻找靳岄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是靳岄说的,他也仍然要去靳岄身边。他表达感情从来直接了当,怀中热情不因为靳岄犹豫、迟疑而有半分减损,此时此刻再重剖真相,不过是让他把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认得更加分明罢了。

看着眼前极力说明的靳岄,贺兰砜心中生出陌生而奇特的柔软感情。他的月亮正在竭力地陈述自己的罪过,好让贺兰砜干干脆脆地恨他。

贺兰砜一直想知道靳岄被自己射伤之后是怎么度过的。靳岄常常因为别人的痛苦而饱受折磨,对自己的痛苦却并不多言。从碧山城码头到梁京,路途漫长,他的靳岄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会哭么?他会和自己一样在长夜里辗转无眠么?他也会常常在眼角余光里看见熟悉的影子,会把所有体貌近似的人认作心上之人么?

贺兰砜以为只有了解靳岄的痛苦,才能确认靳岄对自己的心意是如何强烈。

但他现在忽然对过去的事情失去了探问的兴趣。他看到靳岄腰侧的鹿头,金色的裂纹完整地留存了高辛箭击碎的痕迹。他握住那颗鹿头,像攥住了靳岄的心,热烈坦率,是他最喜欢的驰望原的风。它吹走一切过去的尘埃。

贺兰砜亲吻靳岄的头发,捏住靳岄下巴,让靳岄抬起头,探舌去吻他,堵住他所有细碎的声音。

他的勒玛果真是天顶的月亮,通透清明,可亲可爱。

靳岄被他吻得晕眩,贺兰砜握住他左臂,拇指压在奴隶印记上细细地摩擦。情欲的预感让靳岄忽然背脊窜麻。他屈服于贺兰砜的吻之中,此时此刻,眼前人可以对他做任何不堪不齿但快乐的事情。

贺兰砜放开他时,非常认真直接地说了一句话:“高辛人不怨恨自己的勒玛,没有人愿意抛弃自己的心。勒玛活着,我就活着。勒玛伤心,我也伤心。此事不是你的错,我有我应该去面对的仇人。”

他擦去靳岄眼角的水痕,又笑道:“而且勒玛做什么都是对的。”

靳岄问:“万一你的勒玛做了坏事,你也信他?这样不是太愚蠢了么?”

贺兰砜反问:“因为勒玛而变得愚蠢,是不好的事情?”

靳岄心头震荡,一字字道:“不,很好。”

这次是他靠近,主动填堵贺兰砜唇舌。

小雨渐渐大了,贺兰砜忽然听见小院中传来一声叹息,夹杂纸伞撑开的细小声音。他忙把靳岄护在怀里,扭头朝外望去。

亭子只有四柱,周围开敞。岳莲楼左手撑一把赭红色纸伞,伞上绘制几尾疏落小鱼,右手拿着半个石榴,手指正一颗颗把石榴籽推进池塘喂鱼。

贺兰砜:“……”

靳岄:“……岳莲楼,你什么时候来的?”

岳莲楼:“从贺兰砜说‘别跑,说清楚点’开始。不好意思,雨太大我才撑把伞,不会打扰你们咬舌头,继续继续。”

靳岄倒也平静,他理了理自己和贺兰砜的衣裳,抬手邀请:“进来喝茶么?”

岳莲楼把石榴扔进池塘:“不了,我嫉妒。”

靳岄:“跟堂主吵架了?”

岳莲楼:“没有,不过他出门不肯带我,这趟远行要一个多月,我不高兴。”

一问之下才知,章漠居然启程去了赤燕,因赤燕那边的明夜堂帮众传来消息,似乎是探问到了靳岄母亲岑静书的踪迹。

“还有这个。”岳莲楼举起手中一个包袱,“贺兰砜,这是我们堂主给你的东西。”

贺兰砜一愣又一喜,靳岄扭头道:“放心吧,堂主不讨厌你。”

贺兰砜:“为什么?他并不了解我。”

靳岄:“堂主信我,所以他也信你。”

岳莲楼见两人你问我答相视傻笑,完全当自己不存在,连忙拎包袱蹦入亭中:“废话少说,穿上试试。俺先把你这乡下土小子装扮成大瑀人,再让靳岄带你去鸡儿巷开开眼界。”

他便解开包袱,又补充一句:“贺兰砜,我还不能原谅你。除非……除非你和靳岄都让我亲几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怪笑,随即想起眼前是贺兰砜,脸色顿时肃整,扭头与靳岄说话:“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也有句话叫穿龙袍也不似太子。高辛人穿咱大瑀的衣裳,必定怪里怪气不像样。”

说着已从包袱里抖搂出一件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鸡儿巷:靠,终于到我亮相了!候场候到妆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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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茶:用瓶煮水,以开水清洗茶盏,用茶叶加一点开水在容器内冲成茶膏,再以沸水冲泡,称为点茶。

第97章 圣象(1)

贺兰砜见靳岄穿过大瑀衣装。大瑀衣装与北戎装束有极大不同,用大瑀学者的话来说,便是“礼从先王冠服,得辨胡夷”,他们推崇的是正冠、谨服的衣装,同赤燕的开敞、北戎的厚重并不一样。

靳岄跟贺兰砜说过许多衣服冠帽的事情,贺兰砜记住了不少,但理解得不多,大概都是些不能衣墨紫、不能以珠玉金银作装饰之类的芜杂规定;有时候又强调女子不能使用过分夸张的璎珞项珠,更有仔细的,要求梁京的士人庶民禁穿靛蓝色底、黄色花纹服饰,服饰上更不得添加白色点缀与柳叶纹路。

贺兰砜当时便问:这么严格?那你们大瑀人岂不是太过辛苦?

靳岄却大笑:规定得越是严格,越不会有人遵守。大瑀江湖人众多,东西南北民族众多,学者说这些衣裳都是胡服,失去了汉族特征,可百姓喜欢,穿着舒适,行动方便,哪里管得来这么多纲常之论。大臣们上朝议政,有时也会互相指责别人穿的衣服不合适。官家是一概不理会的。

贺兰砜当时回他一句:真是麻烦。靳岄连连点头。

岳莲楼拿来的衣裳样式与靳岄所穿的长襦近似,但质地硬朗,腰带一束,贺兰砜整个人愈发显得英姿飒爽,比他穿蛮军细银鳞盔甲的模样更俊朗高大。靳岄同他进屋去换衣裳,贺兰砜更换之后转身让靳岄细看,靳岄呆了片刻,小声道:“你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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