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经理笑了笑,接着说,“我们需要的是,有比赛经验的教练员,并不是只有考取资格证书的纸面实力。”
英秀听他这样说,微微一怔,大概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那经理又接着说:“裴先生,说实话,您的履历,的确让我吃了一惊。可是,我们并不需要武术套路出身的选手。”
“套路出身,并不代表我只会套路。”
“可是我们并没有专门的套路课程,而且您也没有散打的比赛经验。”
英秀已经猜到了结果,还是笑着说了一句:“就算在韩国,跆拳道也有品势,但是国内大多数武馆的现象和趋势,有些我并不能看得很明白。”
经理站起身,保持着职业微笑,递还给他简历,“真的对不起了。”
裴英秀走出这家武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恍恍惚惚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武馆教练职位都不能获得,多年来的技艺和经验,竟然败给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武术套路”四个字上,他有些想不明白,国人对跆拳道甚至搏击推崇有加,却认为先祖传下来的套路是花拳绣腿,不屑一顾,这到底是社会的进步,还是时代的悲哀?
可他已经不能细想了,这些沉重深刻的问题,都不及现实中自己的问题更急迫。
他看了手机时间,匆匆地对着先前搜集的地址,跑向了最近的公交站。
E城还在飘着小雪,公交车小心翼翼地往前慢慢开,像一只硕大的蜗牛。车厢里挤满了人,甚至让人有些窒息,英秀站了一会儿,随着车子摇晃,觉得腿有些发麻,却也只能抓紧栏杆扶好,正在他焦急地看时间时,靳璟发来了一条消息:你在哪儿呢?
英秀一只手扶着栏杆,一只手给她回了信息:我在外面,一会儿回来。
“你到底在哪儿?”
英秀有些奇怪,想到她可能去找过英晨,或者听说英晨说了些什么,他反问靳璟:“那你在哪儿呢?”
“你往你的最左边看。”
他赶紧扭头看去,靳璟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朝着他招了招手。可是车厢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想挤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又坐了几站车,英秀叫了声靳璟,指了指车门,示意自己要下车了。这里距离他们的公寓,还有四五站的距离。
“一会儿见!”他匆匆扭头朝她喊了一句,就赶紧下了车。
过了个路口,一栋高大的写字楼伫立在眼前,英秀径自走了进去,按照手机上的地址,直接按了四层。
可能是电梯人太多,等了一小会儿,裴英秀索性转过身,往步梯的方向而去。
四楼,是一家安保公司的前厅。
负责招聘的经理是个身材精壮的男子,一脸严肃,看了裴英秀的简历后,眉头微微有些皱了起来。
英秀见此,觉得凶多吉少,反而不太紧张了。
“我们公司需要的是货真价实能实战的人。”那位经理淡淡地看了眼英秀,“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套路出身的运动员,这既是对公司品牌和客户负责,也是对员工安全负责。”他将简历推了回来,“很遗憾。”
英秀礼貌地笑了下,起身:“谢谢,打扰了。”
他关上了门,整理了下背包,却听见门内另一位小伙子说:“套路选手都找到这里来了?太离谱了吧?”
“可能是有什么隐情吧,我负责招人有几年了,还头一次看见他这样的。”
“隐情就是受过伤吧,你没见他走路还有一点点不对劲?”
裴英秀没再往下听,飞快地下了楼梯,在空旷明亮的大厅里,看着窗外的雪花飞旋,西风呼啸。
外面的大理石地面有些滑,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就静静的立在楼下的广场上,背着包,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
裴英秀没着急喊她,而是悄悄的走了过来,和她肩并肩的站在一起。
“小璟。”
有些话不必问,也不必再多说了。
他看着她,觉得心里酸酸的,但是又有一股暖暖的小溪流过,温润无声。
“走吧,今天真巧,我刚好来附近的学校讲公开课。”靳璟挽着他的手臂,“你别急,这一年你一直在忙,快过年了,总该好好休息下。”
“公开课?”裴英秀有些惊讶,他怔了怔,有些抱歉,“最近事情太多,我都糊涂了,也没有好好的陪你,甚至,有时候连话都没有好好说过。”
“没关系的,你处理好你那边的事就好啦。”
他只能点点头,和她一起往前走。
“你刚才……”靳璟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噤声。
“嗯?”
“啊,没什么……”靳璟赶紧摆摆手,脸上却有些尴尬,“没什么的。”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英秀看她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停下了脚步,揽过她的肩,“有什么事情,不许瞒我。”
“没有啊,”靳璟把脸贴在他的肩上,“就是……英秀,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好好照顾身体,行吗?”
“当然。”他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也有点惴惴不安,但也没多问。他帮靳璟戴上了羽绒服的连帽,“走吧,回家。”
他看着漫天飞雪,心里也跟着是一片寒凉——果然还是不行啊。可是小璟,我又能怎么样让你幸福呢?
回到公寓,靳璟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眼睛酸涩胀痛,流下泪来。她没伸手去擦,任凭眼泪往鬓边流去,流到了耳朵里。
回来的路上,她没告诉英秀,她费了好大劲下了车,又在近视眼一片模模糊糊的视线里艰难地找到了他,跟着他一路来到那栋写字楼,悄悄跟着他,直到看到了四楼那间安保公司的名字,她还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呆愣愣地看着那家安保公司的黑体招牌,替他觉得悲哀难过。曾经,就在不久前,他还是这个世界上一颗璀璨的星,可转眼间,却陨落尘泥。
靳璟翻了个身,抱紧了手中的阿里抱枕——你这个傻瓜,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到安保公司卖命啊!
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又怕只是给他增加压力,让他更加心急。
你不让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做不知道。
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看着黑漆漆的窗外,路灯已经熄灭了,也看不清楚窗外到底是飘着飞雪,还是雪停风息。
倒是在明亮台灯的映射下,窗子上还映着自己伤心苍白的脸。
窗外的雪,还在飘。
安然依然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愣神,他信手拿过桌边的咖啡,抿了一口——咖啡早已变得冰凉了。
自从知道秦阳接手了星河之隅,他就变得更加神经质,思考的时间也变得多了,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那件事——秦阳在自己撤资迷失达达尼尔酒吧后,忙得焦头烂额,到处筹钱,可最终,他又是哪里来的钱去拍下星河之隅呢?
银行贷款?民间借贷?安然动用了大量资源,试图查到秦阳资金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他托着腮,凝视着墙上曾经的照片,思绪却随着窗外的雪飘过了千山万水——秦阳的过往,他也有所察觉,也听过同道中人传说过各种版本,不会是又通过什么特殊手段拿到的钱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事情,离他还有些遥远,甚至是已经超过他的能力范畴了。
安然还是满脑的疑惑,只能趴在桌子上,揉着头发,再一次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和线索。
又过了几天,靳璟的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她也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去高铁站了。季繁希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L城,靳璟只能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她拉着行李箱,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靳璟看了看表,时间还早,还不到七点。房内的两个人应该还在睡觉吧,最近,他真的太累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失落。靳璟吸了口气,收起行李箱的拉杆,一只手拎着箱子就往下走。
楼下有人上楼,她赶紧拎着箱子走到拐角,准备让开楼梯。
“小璟?”上楼的人是裴英秀。
“英秀?这么早就出门了?”她也一脸诧异。
“哦哦,出去转转。这么早就要走?”他一只手接过了靳璟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