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也看不出她阿爹会是类似诸葛孔明那样的旷世奇才。那老头到两军阵前能使出博望之火,白河之水那样的计谋吗?
答案是不大可能,不是孙绣莹小瞧她阿爹,观她阿爹那副张口古训、闭口经典,整日忙碌于笔墨之间舞文弄墨,完美诠释了“墨守成规”四个字的情形看来,他顶多算是当世儒者。
还是那种醉心于青春做赋,皓首穷经的儒者。笔下虽有千言,但是在上层社会享乐成风,追求奢靡的当世间,似无太大用处。
况且再过些年,晋灭吴之后,天子司马炎将逐渐懒惰政事,奢华腐化,“太康之治”只是短暂的繁荣而已。
即便是乱世出人才,那些能载入史册的大贤人也未必有好的人生结局,况且她阿爹这样的普通人才而已。
——
正想着,见远处山下小道上来了一群人,两顶小轿,一辆马车。山道十分狭窄,行人空手走着都不那么步履轻松。何况抬着轿子,赶着马车?
远远地听见马儿嘶嘶叫了几声之后,马车停在了原地,人群簇拥着小轿继续往前走。也就那些力大腰圆,不惜卖力气的轿夫有那么一股子蛮力。
“唉,该来的看来躲不掉。。”
这些人会是来求贤的吗?孙绣莹一阵窃笑。
那群人走着走着,轿子里的人也下来了,离着太远,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觉着他们衣着不凡。
其中有类似严询的人——
“难道是严询搬来的来头更大的求贤者?”
孙绣莹倒是期待再次见着那位治愈系的古风男子。不知道为何,她一点也不惧怕这位锦衣卫的头头。
她下了山坡,站在山道上等着来人。
等那群人走近了,孙绣莹才发现,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军头”,一个“副将”,一个“卫队长”,十来个“兵卒”。
而她刚刚还在念叨的严询就是那个“卫队长”。这厮今日还是板着脸,见不到脸上有什么表情。
“军头”肚大腰圆,人到中年,一脸肥腻相,一看就是当大官的。
“副将”身形单薄了一些,四方口,双眼皮,是一位样貌端正的年轻人,年岁比严询看起来略长。
“我该先回家送信去。”
孙绣莹打定主意,转身就往回跑。
没跑几步,撞上一个人,正是严询。孙绣莹捂着额头,后退了两步,皱皱眉头,不解问:“严校尉为何突然冲跳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今日,我随杨太傅、秦贤士来南山春游。我说起那日来找令尊的事情,太傅和秦贤士礼贤下士,不辞劳苦,想前来拜访令尊明镜居士,你见着我们为何要逃跑?”
“什么叫逃跑?我这不过是想提前回家给我阿爹送信罢了。”
“哈哈,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明镜居士的女儿吧?”
杨骏腆着大肚子,呼哧带喘地赶上来问道。
“是啊,您想必就是杨太傅?真是好大的官啊,怎能屈尊到此?”
孙绣莹略微施一礼。她这人就是这毛病,不喜欢奉承当官的。
“昔闻明镜居士有一子一女,皆不是寻常百姓家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杨骏转动着眼珠,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心计。
“过誉了,妾不过是山野丫头罢了。”
呃,还有这么打比方夸人的吗?孙绣莹嘴上谦虚,心里却不愿意苟同。
“绣莹小娘子,又在山中玩耍呢?”
“副将”长着一双讨喜的眼睛,眼睛很好看,笑起来更是眼带桃花。
孙绣莹觉得这位不怎么陌生,好似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他是谁。在她看见跟着他过来的饼子脸王四时,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位就是秦国音?
如此看来,这位想娶她续弦,倒不像是老牛吃嫩草。因为秦国音看起来还算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比她阿爹和这位杨太傅看起来年轻多了,一点也不像孙佩玖口中的那个四十多岁的人。
但是,又想到秦国音有这么一个比他看着还老的女婿,对这种人,孙绣莹就没什么好感。
“诸位要是来见我阿爹的,随我前去我家吧。”
瞟了一眼秦国音,不搭理他,孙绣莹迈步走在了前头。
……
推开院门,见阿爹正坐在院子中的桌子旁,摇头晃脑地读书。孙绣莹漫不经心道:“阿爹,咱家来客人了。秦贤人,京师的杨太傅来了。”
“哦?”
孙归野站起,满脸激动跑到门口迎接:“哈哈,老夫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快里边请,快里边请。”
孙绣莹则一转身跑回了房中,她对院子里那帮说客套话,带着虚情假意面具的人不感兴趣。
赵氏坐在机杼旁织布,停下手中活,问:“绣莹,谁来了?”
“那个秦国音,和杨骏杨太傅,还有一个司隶校尉来了。”
“哦?”
赵氏脸色突变,站起来,走进了里间。
孙绣莹察觉出娘亲的神色有些不对,她跟了进去,关心问:“娘,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不太舒服。”
“唉,娘,该歇歇就歇歇,您不要没日没夜的织布。”
孙绣莹知道,这些日子她没去采药,全指望她娘亲织布换钱来买米面油盐。
“没事的,歇息一下就好了。”
——
孙绣莹顺着窗缝隙往外看了看。院子里只剩下杨骏他们带来的下人了,大人物们都进了书房里了。
正想出去,到书房附近听听他们都说一些什么,见她阿爹走到书房门口喊道:“贤妻,家里来客人了,快点出来奉茶。”
这老头,家里来客人了还坚持喊“贤妻”,不该随山民们一样喊“良人”吗?孙绣莹不知道士族人家的夫妻之间都是怎么互相称呼了。反正,从她记事起,她阿爹就一直喊她娘亲为贤妻。
赵氏坐在床边没挪动地方:“绣莹呐,你去吧,就说为娘有些身子不适。”
“好吧,您好好歇着。”
孙绣莹冲到灶房,小炉上煮着茶水。这是为她那个阿爹准备的,文人嘛,总免不了喝茶读书。貌似没有茶水,那书也读不下去。
孙绣莹用竹板托着三碗茶水,来到了书房。里头人分宾主落座着,有一个人没坐,那就是孙佩玖。看得出来,他杵在那挺无聊的。
盘算错了,还少了一碗,孙绣莹不得不又跑了一趟。完成任务,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觉得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怎么大家都没说话?此刻,不应该在高谈阔论吗?
孙绣莹抬头扫视了一圈,呃,原来她阿爹提笔在手,大家大概都不想搅乱了她阿爹做文章的思路。她又不走了,这老头这会儿做文章,大概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吧。
难得有展示的机会,孙归野外憋足了劲头,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一篇小作很快就出来了。放下笔,孙归野自己又默读了一遍,方才把文章献给了杨骏。
“在下献丑了,杨太傅,见笑,见笑。”
“哈哈,好,孙贤士果然才思敏捷,文风独特。”
杨骏粗略地看一遍,称赞道。
“嗯,既然是好文章。太傅不妨让孙兄的令爱读出来,让我们大家都一块听听。”
秦国音出了主意。
孙绣莹白了秦国音一眼,连忙推脱:“妾有兄长在,怎么敢代劳。诸位也许不知道,把诗词朗诵的悦耳动听是家兄的专长。”
“好,佩玖啊,过来把老夫的拙文给诸位朗诵一遍。”
孙归野当然不愿意让大家看女儿的笑话。
于是,孙佩玖上场了。这厮今天有些紧张,大概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朗诵过文章。声音有些紧,神情也很不自然,只听他断断续续念道:“窗外日迟迟,草堂春意浓。有客自远来,笑谈风声中。数黄又论玄,儒者君子哉。”
呃,这么短短几句话,被孙佩玖念的断断续续。
见阿爹憋红了脸,有些难堪,孙绣莹慢慢退出了书房。书房太小,太憋闷,还是外头的天地广阔。
孙绣莹刚走出院子,没想到秦国音悄悄跟了出来。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个老男人(尽管他看着不算老,可那也是父辈。)
秦国音脸上露着友好的笑容:“我知道你以前不愿意,现在可能也不愿意,不过也没关系。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最重要的是你阿爹不再反对这件事情,这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