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一个寡妇,如同割肉一般,孙绣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夫人,您该用餐了。您该多吃一点,否则消瘦了身子,大人回来又该怪罪老仆了。”
李婆走过来规劝。
孙绣莹没有接她的话茬:“现在,家中还有多少仆从?”
“回禀夫人,前院后院的、看门的、抬轿子的、喂马的、管理膳食的、伺候夫人您和大人的,加上从前伺候老夫人的,还有其他打杂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该有□□十人吧。”
李婆翻着眼睛想了想,也不是太确定。
“有这么多人?”
没想到家里会有这么多仆从,孙绣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昔日我家一家四口,一个仆人也没有,日子倒也温馨。如今使奴唤婢,却只有了冷清。”
“夫人,您又在担忧大人了?老夫人在世时,曾经请高僧过府占卜过。高僧说:大人相貌堂堂,乃是富贵之人。所以,老奴认为大人此次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李婆来到这座府上二十多年了,她知道的比较多。
“呵呵,但愿吧。”
孙绣莹苦笑,追问道:“现在是否还能见到那位高僧?我想请他再占卜一次。”
人在无计可施,或者绝望的时候,难免会寄希望于迷信,孙绣莹也不例外。
“嗯,我听说那位僧人早已是太子府的贵客了,还是太子妃殿下的座上宾,地位今非昔比啊。您想见他,怕是不那么容易。要是大人在,大人想见他,许是容易一些。”
李婆说的是心里话,女主人与太子妃不睦,府中人皆知。
“哦?我也是随口一说。白石头进太子府,不出十天半个月一定会变成黑石头,如今那名高僧——”
孙绣莹回想起了那日在太子府见到的驱傩辟邪法事的场景,心情更加糟糕了。她倒不是同情那名僧人,只是对方显贵有些失望。
“哎呀,您看看,老奴真的是老糊涂了。差点忘记了,老奴是过来请夫人您去用餐的。”
李婆一拍脑门,她是个尽心值守的婆子。
她呀就是话多,已故的严老夫人就是这么说她的。
“现在还没有胃口,暂时不想吃饭。你去把所有的仆人都叫到这个院子来,我有话说。”
是该打发走一些人了,也不知道牢里的那厮是怎么想的,家庭成员寥寥无几,要这么多的仆人干什么?孙绣莹打算精简一下家仆,干扰一下自己那颗忧心忡忡的心。
“诺!”
李婆走了。
秋风席卷着落叶,男主人坐牢了,这座府邸愈发的冷清了。感受到了凉意,孙绣莹抱起了双臂。
不一会儿,仆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一转眼的功夫,院子里站满了人。孙绣莹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足足有一百多人。
“夫人,您看,下人们差不多都来了。”
李婆上前道。她神采奕奕,似乎很欣赏自己的办事能力。
“嗯,你们也都知道,大人他蒙冤,被下了大牢。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传来——”
孙绣莹难以接受假设严询被处死了的说辞,随后摆摆手道:“李婆,你带着他们都去账房领路费吧。这个家也不需要那么多仆人,从今天开始,大家都散了吧。”
“夫人,您要赶我们走?”
许多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似乎不愿意离去。
“是啊,夫人,是奴婢们那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您只管教训,奴婢们绝无怨言。”
李婆也慌了神。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家室的,她一个半老的婆子出了这府门,真的是无依无靠——
“是啊,现在走还来得及。夫君为何会被下大牢问死罪?想必你们有些人还不甚清楚。那是因为我和夫君都得罪过当今皇后和太子妃。换一句话说,那就是太子妃和皇后视我们夫妻为仇敌。如今皇帝病危,若是将来太子登基,太子妃变成了皇后,皇后变成了皇太后。她们要想报复我们夫妻二人,只在唇齿之间,。”
孙绣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某一天某一条编造出来的罪名也许就会降临到咱们府上。若是迎来‘满门抄斩’的圣旨,你们都得跟着遭殃。严家前途黯淡,所以你们都另谋出路去吧。”
有些话,孙绣莹没有说。近来,她每每梦见乌云压境,血流成河。这大好的江山,兵连祸结,饿殍遍野的景象原来只是她的历史知识里。现在看来,开朝皇帝垂垂老矣,乱世脚步似乎越来越近了。
“我们相信大人是清白的。”
有仆人说道。
“你们相信有何用?得让皇帝相信,可是,谁又能说服皇帝,让皇帝改变主意呢?”
孙绣莹苦笑。
“夫人,我觉得您该抛头露面了。怎么着您也是吴孝王爷的女儿,也是皇亲,请王爷进宫说情,也许——”
李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了,都别说了,都散了吧。”
提及吴孝王,孙绣莹的头疼的很。如果可以,她也想把脸踩在脚下出去,走门路求求那个王爷。可是那司马青恨不得置严询于死地,他如何会帮助?
事实证明,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很多人都默默地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严府就冷清了。当然,像李婆,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坚持不愿意离去。
孙绣莹常常在想,世界是什么?上望宇宙苍穹,大到无穷。下看万物,层层看去又是小到无穷。一切的事物,若是追究起来源头都是未知。她希望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了便醒了。
到了下午,孙绣莹振作起了精神,打算出门去寻求帮助。她无法让自己坐等消息,她把一丝希望寄托到了老奸巨猾的杨太傅和贾太尉身上,打算去求他们帮忙。
刚到门口,迎面来了一个皇宫内侍和一众侍卫。
“您就是孙夫人吧?”
内侍甲翻了一个白眼,他们这些人活得也很憋屈,在宫中永远都是低眉顺目,小脾气只敢在宫外耍。
“正是。”
孙绣莹心中有些紧张,她不希望听到严询——
“皇后娘娘让我来把你‘召’进宫!正好,你也出来了,就跟我们走吧。”
“好吧。”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孙绣莹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瞧瞧,我说孙夫人,定是你把皇后娘娘气着了。这不,让我带着这么些人来‘召’你,我也跟着遭殃,有马不能骑,只能靠两条腿走回皇宫了。”
内侍甲发着牢骚。
“连累众位了,大家辛苦了。”
与其说是“召”,倒不如说是“抓捕”。这些人,不就是怕她逃跑的吗。孙绣莹苦笑,对内侍甲和身后虎视眈眈的侍卫们赔上了笑脸。
兜里还有些银子,孙绣莹灵机一动,把它们全部给掏出来,塞给了内侍甲:“今日出门匆忙,改日一定给您和各位多孝敬一些茶水钱。”
“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向您要辛苦钱?”
内侍甲嘴上说着,却快速把银子揣进了自己的兜里:“我这个人呀,一向与人为善。皇后娘娘让我带人来召您进宫,没说怎么一个召法。原先,我想着把您五花大绑,送到皇后娘娘面前。但是,您毕竟是严家的人,严校尉虽然在牢里,但是说不定日后还会出来。所以,我宁愿得罪皇后娘娘,也不能干那坏人名声的事。”
“多谢您手下留情,您是大好人!”
孙绣莹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拍一个太监的马屁。
钱财是个好东西,对付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百灵百验。“灵丹妙药”堵上了内侍甲的嘴,路上,他没有再抱怨和邀功。
杨芷显然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孙绣莹,此番的召见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孙绣莹越想越生气,这个杨芷她到底想干什么?她都贵为皇后了,还不满足?她就不能大度一点?非要睚眦必报?再说了,拒绝她的人是严询,那厮已经进了大牢了——
想到牢中的人,孙绣莹的心情低沉了,以至于错过了路边的风景。
等孙绣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内侍甲领进了后宫的后花园。她面对的人,一个是被历史烙印上“蛇蝎心肠”四个字的毒后贾南风。另外一个是头脑简单、空有美貌、遭人利用、不得善终的杨芷。
两个沆瀣一气的女人围坐在桌前磕着瓜子,极其没素质的样子与她们身上华贵的装饰很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