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倒是你父亲我,半生混沌,两鬓都已上了银丝,眼看着垂垂老矣!”
不知道为何,秦国音的心头最近总是萦绕着悲观的情绪。今天早上,他又在铜镜中窥见了自己鬓角的银丝,直到现在还难以接受。
“哪有多少银丝?不过是一两根白发而已。咱们秦家的香火还后继无人,祖母尚在,您敢说自己老吗?”
秦氏对父亲这些年的不作为有些不满。
“命中该有总归有,命中该无也求不得。为父或许是命中无子,也只能不孝了。”
秦国音倒是很看的开。
“也不知道您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母亲大人去了,您至今也只是娶一房妾室!您要是能早点给我找一位继母,然后再多立几位妾室,也不至于至今无子啊。”
“呃——”
被女儿当着下人的面说教,秦国音黑脸,他低声嘀咕道:“我那位贤婿倒是女人多,也没见府中儿女成群啊。”
秦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说您,您不高兴。好好好,算我没说,您没事多来看看我和你外孙就行。”
“哎呀,女儿呀,我们虽是父女,但你已经嫁人,成了人妇,我也该避嫌才是。为父要是总往这跑,太傅会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啊?前些日子又往家里领来了三房侍妾,你那个贤婿啊整日忙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来管女儿的事?您啊,就是不想来看我,还总是能找到借口。”
秦氏自幼丧母,心中对父亲的依赖感很强。
“他冷落你了?”
秦国音惊问。
“那倒不是,他呀要是不来,我倒是图个清静!”
秦氏是个淡然的人,她并不喜欢争风吃醋。
“你呀好好照顾我的好外孙,别的不要多想,我走了。”
秦国音站起来要走。
“那我送送你。”
秦氏还有些不舍。
“不必送了,都是自己人,常来常往,哪里需要那些个客套?”
秦国音疾步,朝外面走去。
“好吧,那我就不送您。续弦和香火的事,您可得挂在心上。”
秦氏不忘叮嘱一句。
“你倒是越来越像你祖母了。”
秦国音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叨:“得得得,看来我这一生注定要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贤翁,您留步,太傅请您过去。”
一个下人追上来说道。
“可知太傅找我何事啊?”
秦国音并不想去见杨骏,总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他那个年岁和身份,翁婿在一起说话,进退都有些别扭。
“小人不知道,只说等您出了内宅,就请您过去。”
“好吧,前面带路。”
秦国音端了端身体,使劲地想了想,他是不是该有什么愿望想请贤婿帮忙呢?命中没有莫强求啊!
杨骏今天本来挺高兴的,丈人来了,勾起了他一桩心事。这会儿见着秦国音走进来,他依旧阴着脸。
“太傅?”
贤婿今天站在窗前,一脸乌云,是怎么回事?在朝中做事不顺?秦国音探着身子,轻声呼唤。
“啊,来了,请坐!”
“请!”
秦国音也不客气,虽然差着辈分,却是同龄人。
二人上了坐榻,侍女献上了茶水。
杨骏喝了口茶,先开了口:“岳丈已经见过内人和犬子了?”
“见着了,那孩子白白胖胖,长的很像太傅你啊,哈哈。”
其实,秦国音心中倒是希望那孩子能长得像他这位外祖父。贤婿杨骏短短粗的身材,五官胡乱地堆砌在脸上,实在谈不上是英俊的人儿。
“多谢岳丈当初肯把女儿嫁给了我。我杨家有了后,我也就放心了。倒是岳丈你,你得抓紧时间啊。”
喜得爱子,杨骏打心眼里高兴。
“呵呵,命中有的注定有,命中无的也强求不得。秦家也非显赫门第,到我这绝了后,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大不了,将来我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时,多多向他们赔罪便是了。”
秦国音说的是真心话。
“哈哈,岳丈所言甚是!什么功名利禄,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俗物。不一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全完了。”
杨骏这个人全凭着一张嘴撑着。
他哈哈笑完,忽然轻抚额头,思索道:“早些时候,我与岳丈大人去山中邀请的那个人,不知道岳丈现在与他的交情如何?”
“那个人?太傅莫非说的是明镜居士孙归野?”
秦国音很纳闷,贤婿这会儿怎么提起孙归野了?
杨骏一拍脑门:“对!正是此人!瞧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我与孙公认识很久了,交情一如往常。昔日蒙太傅爱惜人才,把他举荐到太子府当差。如今的太子府是太子妃当家,对下人要求更严苛了一些。孙公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直肠子,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妃,如今已经辞去了差事——”
“快说说他现在在哪?”
杨骏很着急,打断了秦国音的话。
“孙公本想带着全家继续隐居,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出行,现在还在城中。太傅,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哎呀,既然还在城中那就好。岳丈你可不能失去这个朋友啊,即便他日后果真隐居去了,你也要知道他隐居在什么地方,万不可断了联系。”
杨骏拉住秦国音的手,十分认真的叮嘱道。
“那是自然,我还是没明白太傅为何突然提起他?”
秦国音依旧糊涂着。
“哈哈,岳丈啊岳丈,让我说你什么好?我知道你早已看上了孙家的小娘子,又是替他们铺路进京,又是买宅子给他们住,又是钱粮接济,也算是付出了一片痴情。奈何过去了这么久了,你也没能把我那位岳母给娶回家。”
秦国音尴尬地笑了笑:“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她又不是贞亮清洁、意态高远的神女。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杨骏脸上泛出油光,自告奋勇道。
秦国音慌忙摆手道:“不必了,命中没有,不必强求。人家以礼自持,凛然难犯,也是随了本心,这并不是什么错事。且,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强求不得。”
“听说,前些日子,令堂替你做主把孙家住的宅子给收回来。我想岳丈你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煮熟的鸭子,却让她飞进了严询和那个什么什么人的锅里去了。”
鸭子飞进哪只锅里了,杨骏已经记不清了,他想着等会儿再召探子过来问个明白。
“呵呵,没想到太傅原来什么都知道。”
这厮公然取笑自己的丈人,有些不厚道!秦国音尴尬地搓搓手。
“这些表面上的事情,早已在市井中流传开了。我要是想知道,并不难。唉,只是有件事情,不知道岳丈是不是故意瞒着我,为何至今不与我透露一句?”
杨骏话锋一转,撂下了脸。
“不知太傅指的是何事?”
秦国音的身子僵硬了半截,脸色也有些难看。
“关于孙归野那双儿女的事情?”
杨骏盯着秦国音仔细看,心中琢磨着他这位丈人隐瞒事情到底会是什么心思呢?
“孙郎是个内敛孝顺的孩子,平时话不多。倒是那小娘子生来外向,性子也顽劣了些。他们怎么了?”
秦国音被杨骏问糊涂了。
“岳丈大人一直没说到重点上面,他们可是一对双生子!岳丈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骏倏然站起。
这句话如同一阵凉风,刮开了秦国音头顶上的乌云,他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这位贤婿说了这么半天,是为什么了。
秦国音定定心神,不以为然道:“双子子有何稀奇,民间何止他们这一对?”
“哈哈,原以为岳丈长期游走于市井,你的见识会比我广,没想到啊,唉!”
杨骏提起衣襟,坐回到了原位,继续道:“世人皆知这世间有双生子,他们能长成人的又有多少?岳丈饱读书籍,应该知道但凡是双生子,命中都带着煞气,克父克母克兄弟。甭说是民间了,就算是在皇宫里,但凡有哪位妃子生下双生子,也要不露声色地弄死一个。而且,这件事是万万不得传扬出去的。”
“都是谬言,或是江湖术士用来蛊惑人心的说辞,此事不可尽信呐,不可尽信!孙公当初没有弄死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现在不也都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