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十二岁生辰之后,君鸾凰在堂堂九阁阁主帝九微,以及玄隐殿掌殿楚天舒爹爹的眼皮子底下留了一封书信,从此不知去向。
后来的那两年里,君鸾凰偶尔也会想,从出生之后每月那几天里哭着醒来,到十二岁那年前遇到夜小七,似乎早已是命中注定的牵绊。
也是她命里该有的劫。
躲不掉。
燃烧成灰,也从未有过怨和悔。
所以旁人认知她是个善良的人,其实是错误的。
她只是从来不愿去恨,不愿让负面情绪驱使,当爱燃烧殆尽之后,便只剩下云淡风轻。
也许这样过于平静的不在意看在旁人眼中,反而是无情的体现。
可她从不上心。
旁人的言语和看法,从来与她无关。
她看到夜小七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能治她心疾的人,所以无条件对他好,也曾幼稚地,老气横秋地对他说,你要听话。
他确实很听话。
跟他相处的两年时光无疑是快乐的,虽然她对快乐这种情绪的感受也不是很真切。
只是一天天如影相随,让她生出了一个错误的认知,她觉得这个少年应该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直到他说,“我要娶程家的嫡女。”
那一瞬间,她想,她的心总是空寂,总是闷痛,的确是因为他。
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那种久违的,已经消失了两年的空寂感再次席卷而来,让她意识到,他是能影响她情绪的人。
七情六欲也许在那一刻才感受得深刻。
可那又怎样呢?
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宠了他两年,用两年时间为他铺就一条通往皇权的康庄大道,她的职责也算是尽到了,他给了她两年充实,填满了她心头缺失的感觉,让她两年里没有体会到那种空洞寂然的感觉,已是很好。
两年来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就当是报酬。
所以当她决定跟他划清界限,从此陌路时,她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无关。
只是就像她以前从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是何原因一样,她也从未料到,一件凤冠霞帔就成了了结她生命的最佳利器。
如果她能提前预知,也许连最后一面她都不会去见,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回去东陵多好?
又哪来现在这么多事?
可很多事也许偏偏就是命中注定好的,也正验证了当初她的预感。
遇上他,的确是她命里该有的劫。
她这一生,也确实是短寿之相。
她曾想过,她的一生若用一句话来归结的话,大概就是: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短短八个字,就是她短暂一生的概括。
第274章 说话不算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纵然早已从东华大祭司那里知道了她的身份,纵然对她曾经的经历有所了解,纵然……他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羁绊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
可这八个字,依然让苍寒聿心如刀绞。
窗外月色如水。
却注定今夜又是一夜无眠。
两人心里都藏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曾再开口打破这份静谧。
东方出现鱼肚白时,苍寒聿在南姒强硬的要求下起身去上朝,而南姒也在苍寒聿离开之后不久就回了相府。
刚一踏进府邸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白衣少女,那一瞬间,南姒脑子里罕见地懵了一下,然后难得心虚地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原本说好要带南嘉去太后宴席的,却因为被苍寒聿软禁在紫宸殿几天而完全忘了这一茬。
南嘉此时的脸色无法形容的难看。
南姒赶在她发飙谩骂之前开口:“你知道昨晚太后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南嘉看着她的眼神冒着熊熊烈火,活像是要用眼神把她烧死一样。
“皇上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昨晚带到了太后寿宴上,所有对她出言不逊的人都得到了严厉的惩罚。”南姒语气淡淡,“宝宁公主被软禁十年,柔然公主被送去了青楼,秦家嫡女被赐婚给了纨绔子弟,秦夫人被剥了诰命头衔。如果昨天晚上你也去了,定然也会忍不住出口谩骂,所以下场可以预见。”
顿了顿,南姒淡淡一笑:“你该庆幸我没带你去。”
南嘉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语气近乎尖利:“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的说话不算话?”
“不用谢。”南姒语气平静,“看在同姓南的份上,这点事不算什么,你把人情记在心里就行。”
南嘉脸色铁青,眼底又要喷火。
“这样吧,整个帝京除了皇上之外,你看上了谁家的公子或者王爷,可以跟我说,我去皇上面前帮你提上一嘴,让他给你赐婚如何?”
“你做梦!”南嘉冷冷怒吼,“我就是要进宫服侍皇上,满帝都哪个公子哥比得上皇上身份尊贵权力大?哪个公子比得皇上俊美尊贵又气度?哪个公子比得皇上风姿出众?除了皇上表哥,我谁都不要!”
南姒忍不住想,皇上样样好也不属于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还谁都不要?
先问问有几个男人想娶你这么一个动辄歇斯底里的女子?
不过南姒到底是懒得跟一个孤女计较,淡淡开口道:“既然如此,本相去睡一觉,傍晚带你进宫去见皇上。你要是能凭着自己的姿色虏获皇上的心,本相当然乐见其成,若不能,还是就此放弃吧,免得蹉跎了大好年华。”
南嘉目光冰冷地盯着她,活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似的。
南姒伸手拨开她:“就这样。”
南嘉脸色铁青,可想到南姒方才的话,忍不住冷冷地皱起了眉。
皇上最近刚宠了一个姑娘?
若此事是真的,南肆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不担心自己从此失宠?
第275章 敏锐
南姒往凤凰水榭方向走去,迎面又看到一个人。
一身青衣的修长少年,正在扎马步。
南姒走近,语气淡淡:“这几天练得怎么样?”
苍明华站起身,眉目微敛:“早晚各坚持了一个时辰,只是还有些不太扎实。”
不太扎实的意思就是没办法做到跟素衣那般,让茶水纹丝不动地托在掌心。
南姒嗯了一声,“继续坚持。”
苍明华应了声是,沉默地抿了抿唇:“你这几天都是在宫里?”
“怎么?”南姒转头看他,“有兴趣过问本相的行踪?”
“昨晚宫里的事情我听说了。”苍明华语气淡淡,“秦静姝被赐婚给了我大哥。”
南姒眸心浮现深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跟我来。”
苍明华不发一语地跟了上去。
待走进水榭亭廊,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南姒才平静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秦家庶女秦姒……”苍明华低眉,“就是你,对不对?”
南姒挑眉,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容楚修堂堂左相,位高权重,为人老奸巨猾,都没能在尚未见过秦姒面之前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这位端王府的小世子倒是敏锐。
“你是如何知道的?”南姒没否认,也不觉得有否认的必要。
“猜的。”苍明华道,“皇上之前来的那一晚,早上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就觉得不太像是男子的身段。”
原来这么早就暴露了。
南姒勾了勾唇,“少年身段也有纤细瘦弱的。”
苍明华点头:“可有些事情,从蛛丝马迹的细节中可以判断出一二。”
比如南相是是个男子,屋子里伺候的却是两个侍女。
比如他虽然嘴上总说要纳秦家庶女为妾,帝都关于他们的传言也曾沸沸扬扬,可始终不见南相去见一见那个秦家四姑娘。
南相的屋子里陈设虽然不是完全女儿家的秀气婉约,却也绝非属于男子的阳刚,而是一种稍微偏柔性的简洁雅致。
比如南相这几天都在宫里,可昨晚参加寿宴的人却只看到秦姒姑娘,而没看到南相。
今天早上南相是趁着大臣们上朝的时辰回来的,并且也恢复了男装打扮,早上天尚未完全亮开的这个时辰里,从宫门到相府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可以避免被人发现他刚从宫里回来。
再比如,南相没有喉结。
南姒进了屋子,在锦榻上斜倚着坐了下来,素衣给她递上茶水。
“倒是个聪明的少年。”南姒敛眸啜了口茶,语气淡淡,“不过本相既然让你进了相府,本也就没打算瞒你,你能发现是你敏锐,于本相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