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柱唏嘘:“旺财,你是不是在伤心,毕竟陛下挺喜欢你的。”说罢,他只以为了然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这畜生还挺有良心,不枉陛下疼你。”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感慨起来,“如今改唤先帝了,先帝正当年啊,可惜可惜了。”
景宣帝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满心的惶然。
皇帝驾崩了,难道他从此以后就要当一条狗来度过余生。
景宣帝不寒而栗。
*
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君还是个三岁稚儿,并不能发号施令,可有了这么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和没有是不一样的,起码一些丧事的命令在有新君的情况下更容易下达。
因此,登基大典和国丧同步举行,大皇子灵前登基。
谢重华亲手将属于帝王的冠冕戴在大皇子头上。
定嫔不在,大皇子惶惶不安,望着唯一还算熟悉的人,他哭着嗓子说:“母后,儿臣害怕。”说着低头要抹眼泪。
谢重华按住他的头顶,指尖拨过冠冕上的琉璃珠:“别低头,皇冠会掉。”
大皇子僵住了。
“别怕,母后就在你身后,来,牵着母后的手。”
谢重华伸出白皙的手,大皇子连忙抓住,糯糯地唤了一声:“母后。”
谢重华低头看着他,温声道:“跟我来。”
谢重华牵着大皇子,走向那高台,高台之上是明黄的龙椅,龙椅背后是东珠织成的帘,帘子背后是属于太后的凤座。
大皇子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着谢重华走上高台。
停在龙椅前,谢重华对大皇子:“坐上去。”
大皇子瞬间抓紧了她的手,“母后呢?”
“母后坐在你身后。”
大皇子看到了那道帘子,回头看了看台下乌压压的人群,面露惶恐之色,抓着谢重华的手更紧。
“乖,你听话,坐上去,母后就坐在你身后,母后会陪着你。”谢重华的声音温柔如水,稍微抚平了大皇子的惊慌,他由着福林将他抱上龙椅。三头身的奶娃娃,坐在宽阔威严的龙椅上,显得格外脆弱可怜。他的视线牢牢跟着谢重华,一直到谢重华在帘子后坐下,都没扭回去。
“看前面。”谢重华的声音不疾不徐。
大皇子没动,福林小心翼翼地扳过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放心,太后就在您身后,看着您呢。”
彼时,这一句话成功安抚了惶恐的少帝。
后来,这一句话却成了少帝永生的梦魇。
第31章 皇帝是条狗31
景宣帝驾崩后的第三天, 初步理顺了局势的谢重华才回到正阳宫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要守灵, 可并不需要日夜守候,都有固定的时辰。
“芝兰一直闹着要见娘娘。”玉兰低声禀报。
谢重华怕祭礼那天芝兰坏事,所以让她‘病’了, 景宣帝和秦王双双倒台, 谢重华就让人把芝兰看管了起来。
谢重华垂眸看着杯盏,似乎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道:“带她上来。”
玉兰应是,吩咐宫人去提芝兰,接着禀报另一桩事:“旺财时不时地闹, 现在一身的伤。”
谢重华嘴角翘了起来, 这几日她无暇回正阳宫, 宫里的消息却一清二楚。景宣帝的身体已经躺在棺材里, 这么热的天,都隐隐有味了。没想到他的魂魄居然还活着,继续附身在一条狗身上活下去, 也不知是景宣帝的幸还是不幸。
划了划杯盏,谢重华抿了一口茶:“也带上来吧。”顿了下她补充,“找个牢一点的笼子关起来。”
芝兰愣了愣, 旺财都多久没关笼子了,转而又想起德柱说旺财近来十分暴躁,那是该关起来,免得冲撞了娘娘。
谢重华的确是怕被冲撞了,万一景宣帝扑上来咬她一口, 她多冤。
芝兰和景宣帝是前后脚到的。
被看守了三天,芝兰再傻也琢磨出味来了,何况她不傻,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泄露了,就是不知道泄露了多少。
这三天漫长的彷佛三年,备受煎熬的芝兰生生瘦了一圈,见到谢重华,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似乎无颜见人。
恰在此时,狼狈虚弱的景宣帝也被抬来了。
被关在笼子里的景宣帝格外暴躁,尖锐的指甲刮着栏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双眼睛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谢重华看着,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倒能理解,毕竟死了嘛。
景宣帝直勾勾地盯着谢重华,发现她周身的气质变了,变得十分陌生,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哪里陌生。
谢重华似笑非笑地看着笼子里的景宣帝。
望着那笑,景宣帝心头一凉。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谢重华淡淡开口。
景宣帝倒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他口不能言。
芝兰倒是有嘴能说,却不知道情况如何,该说什么。
谢重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怎么,还想维护陆昭。”
芝兰惊愕抬头,眼神慌乱又惊恐。
景宣帝莫名,猛地扭头叮嘱慌张的芝兰。
“玉兰,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玉兰平静道:“原秦王陆昭犯上作乱,刺杀先帝,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只等先帝入了陵寝,便午门问斩。”
每一个字芝兰都听清了,却难以相信,她耳边嗡嗡嗡作响,手脚一片冰凉。
见状,景宣帝哪里还不明白,芝兰这个宫女原来是陆昭的人,他心里一突,那么下药那事皇后是否知情。这一刻,景宣帝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
“娘娘,你要救救秦王,秦王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芝兰打了一个寒噤,突然爆发,苦苦哀求起来。
谢重华嗤笑一声:“为了我?与其说是为了我,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就算是为了我,就能放任你下药害我。”
‘啪’心中那根弦断了,景宣帝头晕目眩,她知道,她早就知道。过往种种浮光掠影一般在眼前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在这场宫变中,最大赢家的皇后以及谢氏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
芝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磕磕巴巴道:“是皇帝威逼利诱奴婢让奴婢给娘娘下药,皇帝不想让娘娘生下嫡子,他不配让娘娘为他生儿育女。”
“强词夺理!”玉兰听不下去,怒视芝兰,“你可以告诉娘娘,而不是伤娘娘的身体。”若娘娘有位皇子,皇位哪里轮得到大皇子,那可是皇位。
“秦王分明就是自私自利,而你,枉娘娘对你信重怜爱有加,你却为了秦王背叛娘娘伤害娘娘,简直狼心狗肺。秦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前程,让你连和娘娘十几年的情分都不要了。”
芝兰打了一个晃,涕泗横流:“我没有,娘娘,你信我,我对秦王并无私情。”
谢重华目光沉沉地看着芝兰:“那你为什么背叛我?”
芝兰泪雨磅礴,断断续续道:“娘娘进宫后没以前开心了,娘娘以前和秦王在一起多开心,娘娘应该和秦王在一起的,都是皇帝横刀夺爱。秦王一直都在等娘娘,他在等娘娘。”
她神态里的愤恨不平是那么的真实,谢重华却觉得荒诞,觉得她应该和秦王在一起,所以帮着秦王来害她,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芝兰的逻辑异于常人。
谢重华语调生冷:“我和谁在一起,不是由你们来决定,而是我自己。别把陆昭说得多么深情,打着爱我的旗号害我,这份深情,我消受不起。”
芝兰嚎啕大哭:“娘娘,秦王他是真心爱你,只是,只是用错了方法。”
“闭嘴。”谢重华冷喝,“他不配。”
芝兰哭倒在地,呜呜咽咽,“对不起,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被皇帝盯上了,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眼见她还是冥顽不灵,谢重华气极反笑:“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事,你和秦王,一个自私,一个偏执,我看你们倒是绝配。”
谢重华厌烦地闭了下眼:“带下去。”
芝兰哭哭啼啼地被带下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玉兰低眉敛目,不敢出声。
“送她上路。”
谢重华的声音很轻,落在玉兰耳朵却不亚于惊雷,她有一瞬间的失态,整个人都抖了抖。不是没设想过芝兰的下场,背叛、暗害,这样的奴才在宫里只有一个下场,只发生在身边人还是亲近的人身上,玉兰不免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