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能去我家给我娘治治吗?”她怯生生问。
村长抽一口旱烟,说好话道,“这孩子叫四丫,家中苦,只她娘和他们兄弟姊妹几人,全靠她娘养活一屋孩子,前段时间陈娘子摔了一跤,家里更不好过了……”
郗瑶揉揉手腕,“走吧!”
忙了大半天都没歇片刻,逢春跺跺脚,收拾药箱跟上去。
四丫家就在靠近村尾处,两室的屋子,家中看着虽贫困,可收拾得还算干净,只不过一进屋便闻到隐隐的药味。
床上半躺着一妇人,面黄肌瘦,接连咳嗽几声,听到动静,问道,“谁回来了?”
“娘!是我,”四丫快步过去,兴奋道,“娘,我给您找了大夫!
“咳咳……咳咳咳,你从哪儿找得大夫?咱们家都什么样了……哪咳咳还有钱找大夫……”
“娘,这位大夫是来义诊的,不收药钱不收诊金,村里好多人都看过病了,大夫都给治过了,您的伤肯定能治!”
陈娘子抬头看去,见是个面嫩的小大夫,瞧着年岁还小,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
她的腿伤连老大夫都没办法了,何况是这么个没出师的小娃娃呢?
郗瑶看了看她僵着不正常的腿,问道,“娘子的腿摔过?想必有段时间了?”
陈娘子点点头,心道莫不是四丫说的?
郗瑶上前摸了摸,摁住她试图往回缩的小腿,“别动!医者面前不分男女!”
陈娘子强忍着不动,由着这位小大夫检查,看他神情不变,心里慢慢又燃起一点想法,“不知……不知我这腿?”
“没及时治伤,骨头长歪了。”郗瑶收回手,“若要治好也有办法,只是一得不怕疼,二得慢慢养,起码两三个月需得好好注意。”
“我……我不怕疼!”陈娘子听到能治,已是激动不已,至于后续调养,也得先治好腿。
郗瑶让逢春将药箱打开,净手取了颗药让陈娘子服下,朝面露担心的四丫道,“小孩出去吧!”别吓着了。
“我不怕!”四丫摇摇头,“我娘若有事还能叫我,我不添乱就看着……”
“行吧,不准乱叫!”郗瑶丢下一句,边回头开始。陈娘子的腿伤当初无外乎骨折了,后来没治好,骨头现下已长歪了,导致疼痛难忍,小腿僵硬,不能长久站立。眼下只能打断重接,施以药物辅助重新生长。
逢春按住陈娘子,看她晕过去还疼得一抽抽,只觉得自己小腿也一阵阵疼,反观郡主神情淡定,手脚丝毫不乱。
半个时辰后,陈娘子悠悠转醒,只觉得小腿疼得紧,不由摸过去,已被绑好,似乎还涂了药膏。
四丫端了黑乎乎的药进来,眼睛又惊又亮“娘,喝药!”
“娘的腿……”
郗瑶推了门进来,“按时内服外敷,等骨头长好便成了,只是日后还得多注意,有条件弄些骨头汤养养吧!”
陈娘子面露喜色,“多谢小大夫多谢小大夫!”
郗瑶摆摆手,示意她喝药,待她喝完,问起事来,“你的伤原也不是多严重,当初怎么不去看大夫?”
“这……家中贫寒,城中的大夫看不起,也付不起药钱……游医又迟迟未来,等来了腿伤已经严重了……”
“唔,看你家孩子挺多,若家中有孩子会医术,一来家中有事也能及时救治,二来也能贴补家用。”
陈娘子苦笑一声,看这小大夫细皮嫩肉,心道大概是富贵家里出来的,哪里知道他们平民百姓学医的困难?
“东边小常山最近便在广招学徒,不收拜师费,我看您家四丫机灵,若是能送去学学,未必不能成为大夫!”
“四丫?”陈娘子看了看站在一边眼神明亮的女儿,摇摇头,“不成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去学医?”
郗瑶脱了帽子,“不瞒您说,我便是姑娘家,小常山乃是我师门,如今不也能外出行医?”
陈娘子看她铺满一肩的乌发,愣了愣,小大夫竟然是个姑娘家?难怪……眉眼秀丽,身形瘦弱!
她一时顿住,一旁的四丫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直到一声“不成”,她的心才落了下来,低垂着脑袋,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
陈娘子面有窘色,“她哥哥姐姐忙着做活养家,家中还有两个弟弟,我又成了这样,这……只能由她照顾……”
郗瑶心下叹了一口气,是了,再小的女孩百姓家中可能会愿意送去学院,可她们学医却是太早了,若不是有天赋,还得派人照顾。
若是大一点的孩子,十岁左右最好,可这个年纪,在家中已能照顾弟妹,再大些便是家中劳力,或是订亲待嫁。
又怎愿送去学医?
第34章
郗瑶心下明了, 也谈不上多失望,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无力。
她将帽子带好,吩咐逢春留下几副药, 便告辞离去。
“娘我去送送他们!”四丫追了出去。
郗瑶回头看小孩急匆匆的样子, 招招手, 四丫上前,郗瑶伸手拍拍她。
小姑娘犹犹豫豫地开口, “我不识字……也能学医吗?”
“这有什么不能, 你还小,便是边学医边识字也不迟。”
“小常山……真的还收女……学徒?”
“小常山只收女学徒……”郗瑶说完,见她眼神一亮, 不禁笑了笑,褪下手腕的菩提珠,“拿着这东西,若是有一天去小常山, 拿出这东西,一定让人留下你。”
四丫站在门前, 紧紧握住木珠, 目送马车离去,心里有了些不一样。
郗瑶上车便靠着闭上了眼,逢春取了薄披风给她盖上, 试探地叫了声,“郡主?”
“没事, ”郗瑶有气无力应着,“太久没看诊这么多人, 回去歇歇就好了。”
逢春心下担忧,直到回府见郡主如往常似的用膳歇息, 才放下提的一口气。
郗瑶歇了两天,着人将小常山收女学徒一事传了出去。西城北城,郊外各个村子渐渐都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大多数人只当是个传闻,没想过要送自家女儿去学劳什子医术,迟早要嫁出去,学那东西做什么?有些人还打听着那小什么山收不收自家儿孙,他们家儿孙聪明机灵,定能做个好大夫!
郗瑶也不急,郗长臻听说了,倒指点了几句,“传下去别忘了说吃喝全在医学院,额外帮工还有月钱。再有,妹妹怎么忘了慈幼院的人?”
“嗯?”郗瑶不解,“慈幼院的人早便在庄子上了。”
“京城可不止一个慈幼院……”
原来慈幼院还不止一个?郗瑶皱了皱眉,让人将赵三找来,这小子果然知道。
他拍着胸脯保证,“郡主放心,小子一定将事情办妥!”
自从在医馆帮工有了月钱,他又接济过两回,两个慈幼院的人本就信他。他又机灵,带着小七出门,活生生的例子,没两天便将慈幼院的那帮孩子都忽悠到了庄子。
将小七调出来,男孩们安排在一处,大些能做事的便在医馆帮忙,小些的也都住在医馆后院,打打杂。
女孩们仍先住在庄子上,于青芜管着,得空教着识字,另派了个嬷嬷管着。
于青芜性子温和,行事果决,郗瑶原想着待学院建好后,她来做个“行政主任”,统管着这些学生,没想到她却不愿意。
“其实比起管事,奴婢更想跟着学些医术,”于青芜温温柔柔道,“去岁在归一园内劳郡主相救,便有意寻了医书看,后来……现下有机会,还是想学学……”
她既然想学,郗瑶自然同意,“这样吧,以后院内琐事自有嬷嬷管,你只带着学生跟着一起学吧!”
这边庄子上已有十余个小姑娘,性子不一,有乖巧懂事的,也有性情偏激的,不过嬷嬷是个厉害的,姓高名仪尓,是当年定国身边的大丫鬟,战场上都去过,何况这么几个小丫头?
没几日便管得服服帖帖,安安静静和于青芜学认字。
郗瑶放下心来,安心等顾霄的消息。
顾霄之前和徐三少爷打过一场,两个被妹子坑的人惺惺相惜,倒是熟络起来。老将军看他俩玩得来,索性让三儿带着小弟子去了城外军营,免得小弟子秋里跟着巡视边疆不适应。
顾霄上辈子在军营里待了十几年,怎么会不适应,不过师傅一片好心,便听从安排。在营里过了段如鱼得水的日子,回来先找了侯七问山上的事,得知一切安好,才吩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