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3)

静竹一愣。

不等她答,定安已是低下头去。手里的书本是国礼院夫子教导过的,如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再等等吧。”她说,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再等等。”

*

天色渐暗,祭祀大典结束,群臣逐一散去。国师谢赞立于观月台上,昨夜才下过雪,底下虽然今早派人清扫过,放眼望去仍是白茫茫一片。

他一言未发,直至人走得差不多,他才看向身边的少年。少年左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眼生得极美,比女子还要秀气。他里着银灰色滚边刺绣白裳,外面罩了件雪衫,端的是风清月白,举手投足间,足已见得日后风华。

“昭明。”谢赞唤他。

谢司白,字昭明,是国师最得意的弟子,时常带在身边,深得皇上恩宠,因而名冠京中。

谢司白抬眸,停下手中的笔。

“你也累了有几日,今天无事,早些回去歇息吧。”谢赞道。

谢司白没有立即回答,只问:“先生呢?”

“皇上有事要与我相议,我晚些回,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谢司白答了是,谢赞先走了。谢司白一直等着谢赞随宫人离开,才让人收

拾起台中物件,往青云轩去。

宫人掌灯在前面引路。雪地铲过两遍,铲出条路来,不至于深一脚浅一脚。周遭暮色四合,临近青云轩,已是完全暗下来。

身边的小厮接过灯盏,引着推开了门。青云轩有规矩,虽然建在宫中,但宫里人轻易不得入内。踏进门槛,那小厮才道:“这些天可是累坏了。”

又是朝贺又是祭祀大典的,青云轩新起不久,正得皇上重用,连头十几年得宠的御前门也比了下去,但凡这些事,全权交由青云轩去做。

而谢司白作为最得力的弟子,自是要负责周全。

谢司白瞥他一眼,轻描淡写:“慎言些。”

那小厮嘿嘿笑着:“公子未免太小心了,反正也没什么人在,说的也不是僭越的话。”

旁边另一个僮儿故意呛他:“你自己不觉得,若让有心人听到,保不定日后是个祸患。公子常教导慎言慎行,你记着点。”

两人争锋相对地斗嘴,谢司白懒得理会,径直越过了他们。那二人见状,住了嘴,忙是快步赶上来。

檐下风灯忽明忽暗,进了屋,外间有个小厮靠着墙打盹。回来的两个戳了戳他胳膊肘:“醒醒了,什么时候就先睡上了。”

小厮备好热水,谢司白洗了手,先前睡着的那僮儿给他讲起这些天青云轩的事。另几个斟了茶,递上汝窑制的天青茶盏。谢司白接过,却没动。

耐心听完那僮儿说的话后,他略一扬眉:“就这些?”

僮儿点头,迷迷怔怔的,脸上还印着睡时趴在木桌上的印子。谢司白放下茶盏,那僮儿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

“前些天公子刚走,就有个宫里打扮的来送了张手牌,说是要找公子。”

“手牌呢?”

僮儿赶紧翻出来呈交上去。

汉白玉做的手牌,雕工精致,镶了金边,应当是宫里那位皇子帝姬的。

谢司白翻过来,背面刻了十六二字。

“十六?”

旁边一小厮答:“我记得宫里排行十六的是位帝姬,只不过不大常听说她的事。”

谢司白不以为意,正要把手牌放回去,那僮儿补了句:“他们还留了话,问说公子可还记得含章殿的陈妃娘娘?

陈妃。

谢司白自小记忆力惊人,若不然也到不了今天的位置。他很快想起旧年间发生过的事,收回了动作:“并州陈家的那位?”

“正是。听说前不久没了的,连个动静也没……”真是可怜。

谢司白盯着那手牌,目光清寂。

旁边人道:“现下这是何意?”

谢司白没说话。

他自然是明白的。

谢司白望着那手牌,漫不经心道:“还说什么了吗?”

僮儿想了想:“倒是问了公子何时有闲,想见上一面。”

这未免也太胡闹。大魏虽不比前朝不大讲究男女大防,民风开放不少,可这终归是在宫里,规矩是要比外面严一些。

在场的几个都以为谢司白定是要拒绝的,没想见他把玩着那手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没有立即做出答复。

良久,他放下那手牌。

“好。”他道。

第3章 03

过了初十,才得到青云轩的回信。

静竹原本不抱希望了。帝姬在宫中没什么分量,自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因而冷不防听着这消息,静竹稍有些不可置信:“你可听清了?”

那内侍点头:“听清了。傍晚黄昏后,帝姬在景轩门等着即是,谢公子自有安排。”

定安年岁尚小,不如静竹想得那么多。她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那就好。”

娘亲的嘱咐也算完成了一半。

而静竹却是另一番想法。

私下没人,静竹问定安陈妃娘娘都嘱托了什么话。定安记性好,一字一句地原话复述。静竹问:“旧恩?娘娘可有和殿下说明是什么旧恩?”

定安摇了摇头。

静竹心下忐忑,总觉得这事不会那样简单。但走到眼下这一步,与其在不见天日的深宫任人欺凌,倒不如赌一赌,说不准有转圜的余地。

一直等到半下午,静竹服侍着定安穿戴好。虽然碍于种种,陈妃殁时未得大办,定安仍是素衣示人,不饰华彩,清清淡淡的模样,也算暗地里尽一份孝心。

打点好,正要出门,偏偏这时有宫人进来道:“十五帝姬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有行礼的声音。静竹动作一顿。这十五帝姬小字清嘉,乃静妃所出,比定安年长两岁,运道却大不相同。清嘉自小就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又有兄长母妃护佑,除了皇后身边的十三帝姬,宫中就数她最风光,真正集千恩万宠于一身。

含章殿久来无人踏足,陈妃去后更是门口罗雀,怎么偏生这个时候来了。

静竹不及多想,那清嘉就踏进偏殿来。小姑娘模样生得不错,锦衣罗裳,云鬓凤钗。她是承了静妃的嗜好,样样都要珠光宝气,远胜他人一头才算好,即便是来才刚丧了主位娘娘的含章殿亦不例外。

静竹看得心里发堵,但又想着娘娘去了就是连皇上都不过问,怪不得其他人这般。

定安微垂下眸子,站在一旁,看不清神色如何。

要知道在国礼院时这位皇姐可没少拿她取乐子。

清嘉笑吟吟的,生来带着些趾高气昂的派头。她瞥了

定安一眼,随意道:“几日不见你了,可还好?”

这话问的。

定安轻声道:“尚可。”

清嘉不喜她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不过她头次踏足含章殿,对这里好奇极了,顾不得去理会定安。清嘉四下打量着。陈妃在时静妃是一步也不准她来这儿,清嘉自小顺风顺水惯了,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静妃越是不让,她越是稀奇。正月忙碌,好不容易得空,听闻了含章殿娘娘的事,她就先往这边来。

清嘉扫视一遍,不免失望。这里地方倒是大,帷幔尘帐一应却都是旧年之物,眼见着有些年头,金银饰器也少得可怜,捉襟见肘的,寒酸破败,还不如想的好些。

清嘉难掩眼中的轻蔑。她收回目光,扫了眼旁边的定安:“夫子的功课你做了没?”

定安点点头。

清嘉大咧咧坐在榻子上,露出鞋面的忍冬花纹,极好做工,蜀绣一带的手艺,上面分别缀着明珠,熠熠生辉。

她懒洋洋道:“我近日忙得很,都没什么功夫翻看。妹妹既然闲着,不如把我的那份也做了如何?”

旁边的静竹心下涩然,很是替定安委屈,但她一介宫人,除了忍着也是无法。

定安却像是早已习惯了,没多大反应,只是道:“这怕是不大好,若是被夫子发现了……”

清嘉把玩着案上的青玉茶盏,不等定安说完,她就先是不耐烦地打断她:“有什么不好的?妹妹与我的字七八分相像,随便糊弄一下,夫子老眼昏花的,怕是也不会知晓。”

定安咬着唇,心中自是不愿,嘴里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清嘉见她这样,心满意足。她又在含章殿待了会儿,让定安陪着自己玩叶子牌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把她盼走,静竹问身边人:“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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