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尹洛依自然也听到了,她眉头紧皱,视线一转后怔怔地盯着面前那朵淡黄的花朵。
少女此刻的眼神像是一汪潭水,流转的眼波深沉,里边全是复杂难懂的意味。
她当时只是吩咐暗卫,把李玟丢出去,还给他丢下了一条毯子,按理说李玟是不可能出事儿的。
而如今,丫头却是说李玟受到了袭击,还浑身是血。
从尹洛依见李玟到现在,不过两三刻钟的时间,从周薇的屋子到天堂这边,也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因此,先前留给李玟一个人的仅仅是两三刻钟的时间。
要是伤了李玟的另有其人,那人一直跟着李玟。要么就是在尹洛依到之前,那人就已经事先埋伏在那了。
尹洛依忽而扯了扯嘴角,她侧身看向一旁的尹洛菲,浅笑着问:“这李小侯爷在周家庄子里被人打成了重伤,三妹妹你觉得是谁在这对他动的手?”
尹洛依虽与平阳侯府有些亲戚关系,但国公府与平阳侯府素日里并没有什么交往,是以尹洛菲对于李玟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只依稀听其他贵女议论过那是个纨绔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这左右都是在周家出的事,要论责任的话,左右都算不到咱们头上。”尹洛菲眨了下眼睛,满不在乎的说。
尹洛珊一向不会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在尹洛依和尹洛菲身上看了两眼后收回了视线,跟着附和的点了点头。
*
女子多的地方总少不了八卦,大夫还没过来,贵女们就在暂时安置李玟的屋子里挤了一圈儿。
她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都想瞧瞧这位素日里浪荡不羁的小侯爷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儿,又到底是谁敢伤这位爷。
尹洛依来的早,挤到了前面,她往李玟身上淡淡的看了一眼。
不久前还醉醺醺的在她面前说着污言秽语的男子,现在正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衣袍整个被血给浸湿了,胸口处还插着一把匕首,看样子那就是凶|器了。
尹洛依视线不断下移,最终落在了刀柄处上,那处装饰普通,并无多余的雕饰。
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尹洛依心下大概已经有了算计,单从这把匕首上怕是找不出有关刺客的任何信息。
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了声:“大夫来了,快让开!”
李玟眼见着有救了,但是尹洛依并没有就此松了一口气,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曾到过这里。
她换衣裳的那间屋子就在隔壁。
☆、信口
约莫半个时辰后, 紧闭的大门总算是开了。
尹洛依顺着诸人的视线焦点看去,正好看见从里头提着药箱出来的大夫。
老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他面上淡淡的,看着和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尹洛依眉心微蹙, 跟着放弃了通过老人的面色提前知晓李玟到底如何了的想法。
周薇还在屋子里没出来, 看热闹的贵女中有那么两个胆大的,她们逮了候在门口的丫头, 直接问道:“那丫头,你一直候在里面, 可听大夫说李小侯爷到底伤哪了, 可有生命危险?”
显然有人已经提前向丫头说了什么,丫头对上问话的那位姑娘,吓着了似的避开了, 垂下头说:“姑娘, 婢子只是在一旁候着, 具体的自有我家姑娘做主, 李小侯爷到底怎样了婢子确实不知情。”
问话的那位眼珠子上翻,没好气的嗔了一句:“你糊弄我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周薇迈着步子出来, 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众人也就失了继续为难丫头的兴致,纷纷把视线落在了周薇身上。
面对众人或疑惑或复杂, 甚至暧昧的神色,周薇一一坦然受了。
在看向尹洛依之时,周薇的眸色一动,随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掠开了。
尹洛依注意到了这道视线, 即使有些敏感,但她还是觉得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或许会把她给扯进去。
周薇在廊下停下了,她没有下台阶,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诸人,不疾不徐地说:“李小侯爷的事儿感谢大伙的关心,大夫走之前说了,李小侯爷并无生命危险,醒来后休息个把月就能康复。”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没断过,周薇经常和这些贵女混在一起,自然知道她们此刻心里想的什么。
说话的声音愈盛,周围她抬眼在底下扫了一圈,红唇轻启道:“诸位不必忧心,在大夫来之前,我就已吩咐小厮回京去平阳侯府上报信,想必待会儿平阳侯府上就会派人过来,把李小侯爷接回去。”
闻言,很多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好好的赏花宴遇到了这种人命案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闹出这样的事儿,原本八分的兴致都已化做了五分,现在那两三分的兴致也再提不起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刺客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人一直埋伏在山庄里。
枯叶滚下枝头,随风飘落在泥地里,贵女间的气氛有些低沉。
周薇发现了这一茬,她知道现下的情况已不适合在留在外面了。转身之间迅速吩咐丫头下去收拾花厅,好歹要让这场宴会继续下去。
花厅里布置得宜,屋里两边分别摆着一列几案,中央空出来的一条道上摆满了各色花朵,给花厅里增添了一抹明快的颜色。
尹洛依端起侍女刚放在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轻嗅了一下香气,清亮的茶汤上漂浮着新鲜的花瓣,以及大片的尹洛依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茶叶。
还未尝试,单单轻嗅一口杯中的清香,就已让人沉醉。
尹洛菲坐在尹洛依左侧,她揭开盖子后率先惊呼了一声:“二姐姐,这杯子里的花瓣,应该是我们先前在园子里采的吧。”
“应该是。”尹洛依拨弄着盖子,她目光落在杯中新鲜的茶叶上,继续说道,“这花瓣颜色鲜亮,看着很新鲜,不像是晒干过的,想来也只有我们刚采下的那一些了。”
尹洛依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尹洛菲听后暗自点了点头。她往杯中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而后大大的抿了一口茶水,餍足的笑了。
在花厅里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平阳侯府派来的人恰好到了。
来人是平阳侯府的管事,中年人鼻下续着一戳打里得当的胡须,衣衫头发也都整理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来应是个精明干练的人。
看热闹这样的事儿,自是要有始有终。
况且这事儿和在座的各位贵女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一听说平阳侯府派人来了,大伙纷纷放下了茶盏,在“砰砰”的声响中,陆续拉开椅子起身,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后后院去了。
*
屋子里,李管事看着安静躺在榻上的李小侯爷,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
只见清晨出门还面色红润的小公子,现下正脸色煞白的躺在榻上,胸口还被布条结实的裹了一圈儿。
即使说他家侯爷不常关注这位公子,但这位小侯爷可是他家夫人的心头宝,要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这些下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管事出门的时候特地去回春堂请了大夫,老大夫当时还在问诊,被李管事抓着还没来得及收拾就一路颠簸着上山。
进屋后见了病人,老大夫还没松口气,又颤抖着手战战兢兢地为李玟把脉。
片刻后,老大夫起身收拾药箱,边开方子一边摇了摇头。
李管事本来就心里没底,如今这老大夫又一副李玟命不久矣的样子,李管事心里突突的,生怕李玟这一命呜呼后,自个儿回去后也得被夫人给削了。
“大夫,您别急着摇头。”李管事几步踱过去拉住那老大夫,扯着他的袖子急声问,“我家公子可是真的不行了,需要什么药材大夫您尽管吩咐,只要能救活我家公子,再高的诊金我们都付!”
“愚蠢!”
老大夫误以为李管事说他嫌诊金不够,老人家被这气的够呛,两撇山羊胡被气得一抖一抖的,他横眉怒对着李管事,哼道:“小老儿可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这位公子将命不久矣,只是有些压抑,这出手之人竟能将力道把控得如此之妙。”
一朝峰回路转,李管事显然被吓得不轻,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渍,对着老大夫作了一揖后问:“在下愚钝,还请大夫明示。”
碍着李管事如今态度诚恳的样子,老大夫也不好再过多为难他,他一面扶着胡须一面细细解释:“这位公子伤在胸口,按照刀口的长度和深度来看,他刚受伤那会儿的出血量想必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