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宠妻录(重生)(57)

若要他问起,他同她前世的过往,她又该如何答复?

林纨一时间,心绪复杂至极。

——“鸾公主驾到。”

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从林纨和顾粲身后传来,既是公主乘步辇来此,她和顾粲身为臣子,都应退避一侧向其施以大礼。

礼毕,上官鸾的步辇却停在了她同顾粲的身前。

上官鸾头戴金叶步摇,微微转首看向她二人时,精雕的金叶随金枝乱颤,迎着烈日,有些刺目。

林纨抬起头,看向了上官鸾。

她面容精致艳丽,唇点朱红,身披霓裳华衣,高贵至极,一如前世的模样。

林纨前世总想,像她这样的人,与落魄二字从来都不沾边。

她看向她的目光,也一如前世。

睥睨中带着几分轻鄙。

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林纨想起前世,上官鸾也如今日这般,戴着金叶步摇。

只是那时,却是冬日。

她身披着赤狐皮裘,站在一片皑皑的雪地中,身后站着宫人无数,明艳至极。

而她穿着旧衣,发上没有任何簪饰,双膝跪在雪地上,强自忍着刺骨的寒意。

她如同枯槁破败的枝叶,而上官鸾却如高枝的凤凰,她憔悴的病容却更衬得她的姿容绝艳。

林纨将头重重地磕在了雪地上。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上官鸾不做言语,神色淡漠的看着她。

没了翁主身份,她在嫡出的公主面前,自是轻贱如蝼蚁。

林纨没有因庶人身份而自轻自贱,她如此,只是希望,能救下顾粲的性命。

景帝已经应允,他肯见她一面。

但上官鸾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翘头锦履上用金线绣着凤凰,上面沾上了混着泥的雪水。

上官鸾抬脚,指了指自己华贵的锦履,神色优雅雍容,声音清脆动听,言语却是恶毒至极——

“你想见我父皇?好啊,你将我的鞋履舔干净,我就让你去见他。”

第43章 042:救夫记

林纨虽不及上官鸾地位尊贵, 但自小也是锦衣玉食,不说惯养,也是娇生, 哪里受过这般的屈辱?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上官鸾若是拦住她,她就没法见皇上, 也就没法救顾粲。

天是冰寒的,林纨的泪是热的。

涕泪横流之际,她的舌上似是蔓上了冰霜,她依照上官鸾的言语, 闭目用它将她锦履上的积雪舔净。

上官鸾的美目微眯了起来,她黛眉一挑,神色看上去是享受至极。

宫人们虽有些看不过眼, 却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高贵的鸾公主去作贱几月前, 还身份贵重的前蔼贞翁主。

林纨渐渐止住了泪。

她安慰自己,没什么好哭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一无所有,只能强自忍下所有的屈辱。

上官鸾笑中带着轻蔑,对身侧的宫人道:“你们看看, 这就是曾经的蔼贞翁主,为了一个男子, 竟是这般的作贱自己。这逆贼的孙女,就是下贱。”

林纨本想忍耐着一切。

可当她听到“逆贼”二字时,心中一梗。

她祖父不是逆贼。

她祖父是最忠于皇帝的人,却被奸佞之人齐均构陷, 因着怒火攻心,命丧黄泉。

林纨抬首看向了上官鸾,一贯柔和的双目透着倔强和坚毅:“民女的祖父不是逆贼。”

上官鸾的眸色倏地一戾, 但很快又复归平静。她姿态依旧雍容,微微抬脚,用鞋履的前端勾起了林纨的下巴。

林纨的喉咙被她的锦履抵得有些发痛,可她不能任由上官鸾辱她祖父。

哪怕天下人都相信,林夙同顾焉一样,要叛逆谋反,是谓大逆不道,大奸大恶之徒。可是她知道,她的祖父是最忠心正直的臣子,他愿为景帝效犬马之劳。

这样一个祖父,她身为他的孙女,又怎能不在外人面前维护他?

上官鸾脚上的力气重了些。

林纨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刚要往后退避,却被几名宫女按住了肩头。

上官鸾睥睨着地上的她,徐徐开口:“下贱坯子,还敢同本公主顶嘴,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最后一字咬音极重,随即上官鸾突然发力,想要往她的肩头处踢去。

——“公主殿下且慢!”

有一个人唤住了上官鸾。

上官鸾神色闪过一丝不耐,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她收敛了些许的不悦神色。

解林纨于水火的人,是皇帝身侧的近侍宦官——赵忠。

上官鸾将脚收回,随意为自己拢了拢鬓发,语气还算客气地对赵忠问道:“赵公公怎么来了?”

赵忠手拿拂尘,向上官鸾福了一礼,恭敬地回道:“公主殿下,皇上在祈宣殿一直等着林氏女呢,这不,见她半晌都不过去,有些急了,特叫奴才来催。”

听罢赵忠这话,上官鸾的神色有些悻悻,“知道了,你领她过去吧。”

林纨得以脱身,因着在雪地中跪的时间过长,双膝有些麻木,站起身后,险些摔倒。

她紧跟在了赵忠的身后。

四处的宫人开始清扫着积雪,烈日渐升,皑雪渐融,积水沿着檐脊,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地。

林纨身上沾的雪也化了,凛冽的冬风吹至,便是渗入骨髓的寒冷。

前往祈宣殿的路上,赵忠的态度还算如常,没因着她的庶人身份,给她什么脸色瞧。

祈宣殿中的鎏金熏炉中,焚着悠远的龙涎香。

景帝头戴通天冠,着黯色大裘冕,端坐在祈宣殿的龙椅之上。

林纨遥遥望去,只觉景帝的面色平静,单只看脸,一如最寻常的中年男子。但毕竟是位极至尊的帝王,景帝举手投足间,还是尽显天家威仪。

谁能知晓,这样一个看起来与暴戾恣睢丝毫不沾边的圣君,内里却如纣桀般多疑且残暴不仁。

林纨对大殿的帝王行以三跪九叩之礼。

景帝抬手,让她进殿觐见。

顾焉已亡,凉州沦陷,西疆边境无人驻守。

正是用军之时,但因着牙门军的上将对景帝处置林夙一事不满,纷纷请辞,无论景帝许以多么丰厚的俸禄,他们都不肯再归返军营,为景帝效力。

景帝是理智的,就算他以性命相要,那些刁钻的将士也不肯再回军营,替他浴血奋战。

大邺的军力之盛,尽在牙门军这三十六军中。

主将们都请辞了,跟着他们的数十万兵士六神无主,军心已然涣散,还怎么去打西疆那些蛮夷?

景帝心中清楚,就算他再怎么从林夙的手中夺军权,牙门军最认的还是林家人。

林夙和林衍都已不在,林衍的那些儿子都不顶用。

只有林纨,他既是林夙嫡出的孙女,又是林毓的独女,血脉相承,那些个粗鲁上将们,还是会给她些面子的。

林纨对景帝说,只要他肯放顾粲出狱,保下他的一条命。她就去各州寻那些将士们,并在三日内,说服他们重新归顺朝廷。

让一个纤弱的女子去做说客看似不大可靠,但事到如今,却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景帝听完林纨所讲,心中还是有些惊异。

此女不为自己谋求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狱中那个身已残,容颜也尽毁的男子。

他未曾听闻,蔼贞翁主和镇北世子在成婚后,感情有多好。

景帝不相信世间会有这般痴情的人,嘴角噙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睇着跪伏在地的林纨,劝诱道:“朕多年前赐你翁主之位,是怜你父母早殇,而你父亲又浴血奋战,为大邺立下了汗马功劳。现下你祖父虽亡,但你若能说服那些将士们,朕便重新许你翁主之位。你的封地是在青州临淄,事成后,朕会在临淄置宅,赐你下人良田。你每年也可领朝廷俸禄,依旧能享尽荣华,安然度过这一生。”

见林纨的神色丝毫都不为所动,景帝的眉宇微微凝住,又道:“只要你肯放弃救顾焉之子,你便仍是蔼贞翁主。若你不肯放弃救他,那事成之后,你还是做回庶人吧。”

这一刻,林纨才觉,她的命运轻若浮萍,全凭这些天家贵胄任意摆布。

景帝起了玩兴。

左右她都要寻那些将士,他便要逼着她做出选择。

一生还长,她才刚刚十八岁。

那日顾粲对她所为是如此的恶劣,只要她应了景帝,她便可以重新做回大邺翁主,不会再穿这般破旧的衣物,食那般粗鄙的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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