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由我来解放你的灵魂!”
被用尽了全力的拳头打翻在地,曾经的法/国元帅、今日的堕落英雄,心情却完全没有过大的波动,他面对着少女毫不留情的呵斥,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喟叹,心中压抑的情感终于得以宣泄释放。
静默了许久,贞德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目光似乎也被这潮湿浓重的雾霭柔化了一般溢满了痛惜。
“战友啊,明知那是邪道,为何还要任由自己深陷泥潭?”
“你的灵魂身处炼狱,我一定要将你从神的诅咒中解救出来……”
一提及这个话题,吉尔便忍不住激动起来,一瞬间心如刀绞。
的确,即便贞德之死是属于英雄的末日,在五百年后的现代人看来,也未免过于残酷了,更何况是追随过她奔赴战场、一起共同奋斗过的战友。
他蓦地握紧了少女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贞德却仿若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似的,用那双清澈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他。
来自洛林的少女身着军装铠甲,带领着她不足五千人的军队,毫无畏惧地奔赴战场。而当那名少女被背叛着凄惨死去,青年的信仰便被强硬地摧毁破灭了。
“……”直勾勾地盯着少女,似乎要将她的轮廓深深烙刻在心房之上,青年嘴边浮现出了一个朦胧地、冷静地可怕的笑容,已经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混乱和踌躇了。“那么你又是在因为什么而在叹息呢,我的圣少女。”
“……”
“为什么明知道结果还会坚持战斗呢。”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少女也曾不止一次的这么扪心自问。
她为了法/兰/西奉献生命做错了吗?
她早已预料到她的死亡却仍要坦然接受、并且迈向那个结局,只因她知晓她的死亡会激励人民、使他们真正意识到自救才有出路。
贞德自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圣女,对站在战场这一事实而满身血污的自己来说,遭受火刑才是最合适的赎罪,而故乡那持续挥洒的鲜血也终于止住了。
但是做错了吗?
那个答案根本无需置疑。
因为无论重来几次,世事如何变迁,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踏上那条路。
为了能够拯救更多的生命所选择的路途,怎么会是错误的?即便世上每个人都可能斥责她、背叛她,她在死前最后一刻也确信着她没有背叛她自己。
“万物终有结局,吉尔。”在浓雾中与青年对峙的贞德满怀着愤怒与痛惜,眉目坚定、掷地有声地回答:“我的死绝不是毫无意义,我以死亡赢得了未来!如果我的尸体能为后来者铺路,我就满足了。”
“啊,是吗?是这样啊——直到死亡也未曾恨过任何一个人,未曾被蛮横的命运所击垮。”渴望的光芒近在眼前,男人僵硬地弯下腰盯住她,语气近乎质问。
“我愚蠢而可悲的圣少女啊,你为何不去怨恨那个将你舍弃的男人、不去怨恨抛弃你的神明?我早该想到神的眷顾是有时限的!”青年满脸失望地呢喃着,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神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少女,她受尽命运的玩弄,只因她被神舍弃了!而我!我这个做过世界上能够做到的最恶毒、最严重的渎神行为的狂妄邪物,却没能受到任何神的惩罚!”
“战友啊,你错了。因为我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主。”凝视着这个因为无法遏制的绝望而发狂的男人,贞德露出了悲伤的笑容,她对于面前的战友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奈和悲哀,而她的任何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愿意相信我这涉世尚浅的小姑娘,帮我解放这座城市,不管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相信当时的你。”
“你舍弃了主实在是太可悲了,对不起,元帅,对不起,战友……没能让你理解到主和他是无过的事实,真的很可悲。法/兰/西只是什么都做不到而已,孤独一人目送着更多更多的人离去……却什么都做不到。”
国家无法插手历史进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乱年代的子民流离失所。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无论他爱上谁,无论用怎样的笑容掩盖悲伤和不舍,甚至努力想要竭尽全力挽留什么,那终究全是徒劳——所有人都终将会离他而去。
一想到这些,贞德就无法忽视内心那巨大的悲痛。
让祖国获得解放,让法/兰/西露出笑容……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光景啊。
为此,少女一直、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前行,奋力追逐。
“真是固执的少女啊……”看着那怀抱着远大理想、不为任何事情而动摇的眼神,男人带着满意的微笑自豪地说道,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深刻悲恸、那无边的寂寞和痛楚终于被这道救赎的光芒抚平。
“元帅。”
“是,您忠诚的士兵向您致以问候。”
直起身体的高大青年所投注到地面的阴影能将少女完全笼罩,贞德深吸一口气,深深插入地面的旗帜在二人的上空小幅度的飘扬起来,这场景是如此熟悉。然而她却不得不以圣剑笔直地指向昔日的战友。少女虽然竭力维持平静,然而颤抖的嗓音却出卖了她。“虽然很遗憾,但是叙旧就到此为止吧。”
“好。”
“你的终焉时刻来临了。”
“本该如此。我……等待着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被冰冷的剑端直击灵基的青年不顾伤口溅射出的鲜血,微笑着低下头颅凝视着她,贞德见状颇有默契地伸出手去,用力戳了戳他激凸的眼球。
她忍不住悲泣着笑出声来。
血肉被撕裂的痛苦并不难熬,沐浴在少女平淡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巨大的满足逐渐在心底膨胀起来,男人沉浸在一种几乎想要哭出来的欢喜中。
被冰封在黑暗中、满目疮痍的心脏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已经足够了,去休息吧,你已经很努力了。回去吧,回到原本的时代。”
青年无言地眨了眨眼,无力的伸出右手抚摸上少女那头柔软的发丝,短暂地停顿了一会,指节分明的手指滑到她白皙的面颊上,胡乱的抹去那里不断涌落的泪珠。然而却给少女沾染上了鲜血,眼神柔化的青年无奈的放弃了动作,低声而严肃地说:“真是的,贞德,哭泣的表情可真是一点都不适合你啊。”
此刻的吉尔·德·雷更接近于少女记忆中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士,那位冷静睿智的年少英才。
深深掩藏在天真温柔之下的那堪称理智的任性,无法原谅这样任性的她,更无法原谅无法阻止她的自己。自己到底在迷茫什么,又错失了什么?
那道光芒不是一直在心中不曾远去吗?喷薄而出的欣喜将青年带入没有丝毫褪色的回忆中。
就算在堕入鬼畜之道,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今天,哪怕结局充斥着屈辱和憎恨,受到万人唾弃,被疯狂的践踏尊严,也绝对无法被任何人所夺取和玷污的……荣光。
“如果我仍旧堕落,还希望您能给予我制裁。”
贞德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嗯,那就约定好了。”
“是我错了,贞德。要入地狱的话,我一个就够了。”
骑士露出了愉悦的笑,这一刻,所有的执念都化作清风飘散。
“……哼,这样也算有一点赢过那个男人了吧。”
呢喃着这样充满怨念的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青年怀抱着长达百年的思念消失在了少女的臂弯中。
贞德真切地意识到了她的死亡给身边人造成的伤害,对此,她虽有遗憾,却从未后悔。
双足飞龙们渐渐消失在法/兰/西的晴空下,告别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友,贞德毫不犹豫地奔赴向她的心之所在。
“我来营救你了,法/兰/西。”
金发姑娘按照指示,找到了弗朗西斯,她推门而来的那一刻,霎时天光大亮。
弗朗西斯迟钝地眨了眨眼,死寂般的眸光有所颤动,他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少女的移动而移动。
“对不起,我来晚了。”
看到坐在墙角的法/兰/西身染鲜血的模样,贞德感到很难过,她在他身前蹲下,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微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映入眼帘的事物是真实的吗?
弗朗西斯简直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他的脸上毫无疑问地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