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醉骨而已。阿凰话多,应当和你都说了吧?若不是蛊在我身体里,我不敢开口说要回南诏,也不敢和你定什么将来。”崔云栖随手撩起池水,最后在李殊檀脸上擦了一把,用染着紫藤花香的水洗去泪痕,顺手取了边上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
李殊檀楞楞地点头,忍不住好奇:“那是什么?”
“是我阿娘调的毒。”崔云栖半闭着眼,缓过去最初微微发麻的那一阵,再开口时声音沉而缓,听着慵懒得多,“王蛊以毒物为食,这几年我没再吃过什么,总得让它饱一回。我阿娘有分寸,比我幼时吃的要温和得多,何况还有这池子,寻常毒物沾到水都会失效。”
见他还能稳稳坐着,面色也没什么变化,李殊檀稍放下心,想想又不放心:“可你才刚醒过来,不能不吃吗?”
“蛊因醉骨而醒,噬尽醉骨,这会儿正是最活跃的时候,我不给它吃饱,它就得啃我的血肉了。”崔云栖解释完,仰头把剩下半盏也喝了。这半盏入口,显然比刚才的烈,让他忍不住从喉咙里漏出点意味不明的声音,头都往下沉了一沉。
李殊檀慌忙去扶他:“怎么了?是难受吗?我……”
崔云栖适时往边上避了避,没让李殊檀扶到,他扶住额头,缓过一阵阵的眩晕,极轻地“啧”了一声:“是蛊。它在动。”
“……在吃那个毒?”
“嗯。”
李殊檀收手,坐在边上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阿凰说那蛊会投在皮肤上,外边都能看见,那我能看看吗?”
崔云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撩起袖口满足她这个奇怪的要求。白衣宽大,袖口尤其宽松,一路能挽到肩上,露出肌肉线条明晰的手臂,从指尖到肩头,肌肤白润如玉,一丝伤痕都看不出。
“轻伤结血痂,重伤有腐肉,蛊都会吃干净。”崔云栖看出李殊檀想问什么,先她一步答了,放下袖子,“看来是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反手在肩后摸了摸,找到蛊虫所在的位置,背对着李殊檀,忽然抖开宽松的衣衫,领口堆叠到臂弯,露出同样光洁的后背。白衣如流云,黑发如瀑布,发丝间露出平直的肩和藏在肌肉间略有起伏的蝴蝶骨,而在肩下,青黑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粗细浓淡不同,仿佛一朵正在盛开的山茶。
李殊檀看着还在延伸的线条:“这蛊……会变吗?”
“是会动,平日里就在皮下游走,但睡着的时间多。这回是被醉骨激醒了。”崔云栖懒得管蛊虫走到哪儿,“投在外边的纹样会变,这会儿该是山茶,就是我阿娘那一支的纹,有时候或许会变成蛇纹、蝶纹或是日月。不过都是些蛊虫放出来的东西,附会罢了。”
他这么说,李殊檀当然不深究,只看着还在变动的蛊纹,指尖按在最浓的那个点上,顺着蔓延的线条轻轻向外抚。
崔云栖任她轻抚,调笑:“殿下是赏脸,觉得这纹不错?”
李殊檀不答,她盯着那朵渐次绽开的山茶,缓缓低头,直到略微发颤的嘴唇贴在上边。她闭上眼睛。
肩后的触感太微妙,短短一瞬,崔云栖就明白落在上边的是什么。或许是温泉池里蒸出的热气太热,或许是坠落的紫藤太香,那个瞬间他脑内有什么东西炸开,让他猛地回身,直接把李殊檀按在了池边。
李殊檀茫然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崔云栖的脸。
那张脸真是漂亮,在棺材里躺了一路还是漂亮,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他低着头,五官笼在背光的阴影里,五官就显得深邃,眉眼间异域的感觉强化,浑如传奇上所说的昆仑仙人。但仙人不会在池边按着无辜的女孩,也不会衣衫半褪,露出胸口以上的肌肤。
池里蒸出来的热气越来越多,崔云栖身上也在冒热气,在池水里泡过的肌肤格外滑腻,让李殊檀想起牛乳那样的东西。他的头发就是化在奶酥上的龙膏,柔顺地从肩头滑落,从他的脸颊笼到李殊檀的脸颊。
李殊檀闻到池水的热气、紫藤花的微甜,还有崔云栖熏在衣领上的香气,大概是和他贴得太近,她也热起来,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红晕迅速浮上脸颊。
“你……”她呆呆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崔云栖,不知怎么的,视线定在他泛红的唇上,又想躲,又不想躲,整个人僵在池边,只觉得池水吃透衣袖,顺着布料往上漫,热气蒸得她昏昏沉沉,几乎要晕过去。
崔云栖神色不变,单臂撑在李殊檀肩侧,慢条斯理地抚开她黏在脸上的发丝,朝着她渐渐俯身。
笼在身上的阴影扩大,眼前的人贴得越来越近,李殊檀的睫毛迅速发颤,到最后干脆死死闭上眼睛。
想象之中的触感却没落到身上,崔云栖只在她唇间极轻地吹了口气,声音低柔,天然地含着淡淡的笑意:“算了,暂且放你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鹤羽:要不是怕惹麻烦我就……
阿檀:(冷静地拿起晋江发的小剪刀)
鹤羽:……我就也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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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短褂
他最后在李殊檀唇上若有似无地压了一下, 掌根一撑,利落地翻身起来。李殊檀僵了会儿才睁开眼睛,只看见崔云栖顺手拨过原本漫在她身上的长发, 勾到耳侧时大袖垂落,落在她眼里就是个半藏在雾气里的侧影:“回去吧。我再泡会儿。”
刚从热气和香气的牢笼里出来, 说不上惊魂未定,一颗心总跳得不太对劲, 李殊檀缓缓起身,略有些别扭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唔, 说起来我还没问, 你什么时候能好?”
“谁知道呢。”崔云栖并不正面回答,右手拨开浮在面前的紫藤花瓣,左手拎在自己襟口, 半侧过身, 笑吟吟地问她, “我真要再泡会儿,殿下再不走,是打算共浴?”
李殊檀有那么一瞬想点头,诈一诈他的反应, 若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少年, 恐怕会脸红到一头闷进水里吐泡泡, 但她再一想,又回想起自曲江再会以来崔云栖做的一桩桩事,这人何止是毫不脸红,简直是游刃有余,怕不是要直接伸手把她扯进水池子里。
“……就不必了吧。”她心说人怎么变得这么快, 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一步步后退,也就只敢在称呼上强行给自己撑起点面子,“既然这温泉能化毒物,想来珍贵的很,还是崔卿独享吧。我先走了。”
退到差不多的地方,她火速转身,甚至小小地跳了一下。刚往外挪了两步,李殊檀又不放心,回头看他一眼,立即转过头,这回不再犹豫,闷头向外冲。
崔云栖无奈地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手上顺着原来的方向一扯,宽大的白衣顿时委地。他顺势滑入水中,温泉水从四面涌上来,漫到肩后,立即涌上来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从皮外烧到骨内,痛得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背后陡然浮出一层细细的汗。
他换了几口气,忍住那种犹如针扎火灼的痛,低头看着水面上又积起来的花瓣,极低的声音从喉间钻出来,如同叹息:“……我吃这么多苦,若是你阿兄再不放过我,可就没人性了……”
李殊檀自然不知道崔云栖念叨的是她,她也没听见,只顾一路往外跑,嗅着一路的紫藤花香,总觉得身上缠着挥都挥不掉的水汽,手腕仿佛还蹭在那身白衣上,细细滑滑,莫名地让她面红耳赤。
出了花廊,让风直接吹在脸上,李殊檀才觉得舒服一点,一口气还没缓过来,阿凰的头突然探过来:“你的脸好红啊,是碰温泉了吗?”
李殊檀一惊,猛地后退半步,语无伦次:“……啊?没有啊……不算吧,只是让水汽熏的,里边,嗯,确实很热。”
“这倒是,里边好热的,所以我才不喜欢。”阿凰跟着点头,热情地撺掇李殊檀,“你身上也没毒,别泡那个温泉,太热了,现在这个天气应该泡冷的池子,我可以带你去我最喜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