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枕在白皙手臂上，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散乱铺开，极致的白与黑格外触目，美丽得好像海上动人心魄的水妖。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衣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小善的衣服。
“……小善？”
没有回应，甚至那个人动都没有动一下。
戎渊觉得有些不对。他走了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女孩脸上的头发。她神色安稳平静，眼睛阖上，嘴唇鲜艳，阳光映得她脸色红润，仿佛只是坐在这溪水里，安静地午睡。
她没有穿衣服，戎渊有些无处下手，只能又喊：“小善？”
她依旧没有醒来。
戎渊垂下眼，这才看见她的手臂上有许多伤痕，已经愈合成疤。小善跟着他们的时候不需要去打猎，唯一一次战斗是和那个009号机器人。他的目光在那些伤痕上流转片刻，只觉胸腔酸软疼痛。他突然转过头，又去看那根冰雕，和地上的水洼。
——需要多久，这根冰雕才会融化，形成这么深的水洼？
戎渊的心狠狠一跳。他伸出手指，向小善的鼻底探去。
他杀过许多机器人，也杀过许多人。从前握着□□，如今掌控疾风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他屏气凝神，提心吊胆地感受女孩的呼吸。
有温热的气流轻轻拍在他的手指上，有些痒。他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奇怪。小善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这里可是危机四伏的深山。戎渊在她耳边说：“小善，起来。”
他耐心地喊了好几声，终于蹙起了眉头。男人直起身子，扫视了一遍周遭的环境。他的目光又落在冰雕上，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初次遇见她的那一天，她从拐角走出来，身后的机器人被封在了巨大的冰雕里。
“……不会，又透支异能昏迷了吧？”
他这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握住小善的胳膊，就将她从水里拉了起来。手臂上传来的寒意让他皮肤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女孩软软地往地上倒，连忙被他拉进了怀里。
——我操。
除了喜欢骂机器人崽种以外，从不说脏话非常文明有素质的戎渊队长，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阳光之下，少女白皙粉嫩的身躯柔软无骨地靠在他的怀中，令他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女孩的身体很冷，好像抱着一块大冰块，可戎渊却觉得自己触到她肌肤的地方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慌乱地把女孩放在草地上，又被她过于白的身体闪到了双眼。戎渊现在恨不得自毁双目，眼角瞥见放在溪边的那一套衣物，连忙拿过来丢在女孩身上。
他刚松了口气，又想到，还要给她穿衣服。
对于一个目前二十七岁，有二十八年都在军队里生活的男人而言，这种场面无疑是一种天大的考验。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使劲抓了一把头发。
苍天啊，现在可以赐我一个森林吗？
显然，苍天并不会理睬他的呼唤。戎渊终于下定决心，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那些衣物。他侧过头，不去看地上的人，无视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努力用手摸索。小善这穿的是一条宽松的布裙，好不容易给她套上了，自己也紧张出了一身汗。
——杀机器人可比这简单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去拿她的上衣，却抓到了几片薄薄的布料，拎到眼前一看。
嗯……内衣裤。
戎渊老脸一红，手上轻薄的布料瞬间变成千斤烫手山芋，他毫不犹豫地就把它们丢在一边。
这可太难为他了，算了算了。
裙子好套，衣服却难穿多了。戎渊又不敢乱摸，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部位，磕磕绊绊穿好衣服之后，就连鼻尖都在冒汗。好在小善没有中途醒来，要不然戎渊可是要尴尬到就地钻洞了。
把女孩放在地上，戎渊长舒一口气，自己也跳进溪里稍微清洗了一下，冰凉的溪水勉强平复了他身体里的火气。他在溪边静坐片刻，恢复体力。
太阳西斜，日落时分，戎渊把小善一把扛在肩头，柔和的风托起身体，便往S城飞去了。
第 9 章
小善睁开眼睛的时候，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她正在半空中脸朝地面地……飞，入眼看见一个宽阔挺直的后背，以及一片光秃秃的荒凉大地。挣扎着抬头，视线远处山脉层峦耸翠。这一片绿意和一片土色，差距极为显眼。
她刚一动，就感觉有人紧紧摁住了她的双腿，“别乱动。”
声音特别熟悉。
小善面无表情地说：“……戎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又失忆了。为什么明明闭眼前还在溪里泡着，睁开眼就被戎渊扛着飞在天上？这中间好像缺失了一段剧情？
男人听她喊了一声名字，又沉默下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头有些紧张，语气却很是平稳：“得快点赶上他们，所以才得用飞的。”
他又说：“之前对不起。”
小善说：“我没有生气。”她沉默片刻，又说：“你可以把我摆正吗？我脑袋好晕。”
戎渊：“……”
他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改为……抱着。女孩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便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不自然地托着小善的身体，几缕发丝带着淡淡清香，随着风拂过他的脸颊。隔着几层衣服，戎渊还是能感觉到女孩身上的寒意。
作为军人，戎渊从机器人手下救出过不少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需要抱着一个人，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心浮气躁。他忍不住想，她身上好像一直很冷，难道是因为异能是冰系的缘故吗？
可是知炎是火系异能，也没见那厮身上热的跟团火似的啊。
广阔大地上，出现了一栋栋灰色大楼，在阴霾天色下静静伫立，寂寥空旷。这些离归城遥远的城市，已经没有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戎渊喃喃：“有些奇怪。”
他们从空中下来，一前一后走进了这座安静的城市。
空旷街道上不见一人，只有他们二人轻微的脚步声。这座城市的情况显然比上一座废城好一些，建筑物并没有经过太多摧残，还可以看见角落里的茂密植被。只有地上墙边已然凝固了的血迹，在告诉他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惨烈的画面。
戎渊在地上捡起了一小团白色的毛。
白色是最容易脏的颜色。这团毛却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灰尘。随手一捻，触感颇为粗糙。
小善在一边看着他。
“这是玩偶的毛。”戎渊解释道，语气笃定，“他们在这里，遭遇了机器人的袭击。”
小善问：“那怎么办？”
她其实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戎渊显然误解了她的想法。他比小善高上许多，眼睛微垂地看着她。这样一看，他的眼尾上挑得更明显了，眼角明明是淡淡的微红，却好似一片色彩鲜艳的花瓣。眼睛黑白并不分明，专注凝望一个人的时候朦胧又暧昧。
“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回去。”
要是放在往常，小善一定会好好研究研究他此时眼里的情绪是什么。但不知怎的，她垂下眼睛，回避了他的视线，语气淡淡地说：“我不担心。”
——她是不担心。她不是戎渊这样的军人，也不是那些手无寸铁，渴望得到庇护的普通人。她对于回到归城，根本没有太大的执念。
戎渊的眼睛里，却泛起了淡淡笑意。近日以来在心里缠绕不去的郁结尽散，他想，小善是这么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她带回归城。他的实力在军队里一直是顶尖的那一批，没有人会否定他的能力。可是被她信赖着的感觉，竟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愉悦感。
他开口，低低地应了。
“好。”
——
戎渊在一处低矮平房前停下了。
这儿在战争之前应该是个便利店，招牌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面上。门口旁摆着两个不知道用来放什么的木头架子，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墙面半边焦黑半边淡灰，戎渊上前摸了摸，就有几块墙壁脱落了。
“就是这里，”他对小善说，“城市四处，都有森林和奈云川异能的痕迹。唯独这里，有知炎所用火焰的痕迹。”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队伍里，最适合当队长的应该是知炎才对。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一般都是他拿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