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沉默了。
她盯着脚下的石头地面,眼神微微放空,似乎陷进了漫长的回忆里。戎渊也不催她,随手捡起了被她拍在地上的笔,转了几圈。
“他可以读得懂人类的感情,并且向往着这样的感情。这说法可能有些矫情……他被困在了黑暗里,却始终渴望着光,也从来没有停止尝试抓住那束光。我和他在战场上见到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我,我早就死了。”
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你问我这些,是不是上头要有什么大动作了。但他绝对是一个可以合作的机器人,要不然我就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
“你喜欢他?”
江月认认真真地讲完一番话,就听见戎渊这么无厘头地问道。她一怔,顿时柳眉倒竖,伸手就抢过戎渊手中的笔,神色恶狠狠的:“喂,你能不能认真点,好好听人说话啊?”
戎渊懒洋洋地说:“我有听你说话啊。但你刚才说起你和他的事情时,眼睛跟个灯泡一样放着可以闪瞎人的光,我能不注意到吗?小时候你可就这样眼睛放光,如狼似虎地跟在我屁股后边跑啊。这哥们可真惨——”他余光睨见江月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连忙一闪,清咳几声,神色也终于认真了起来。
“但他是机器人啊,你要跟机器人谈恋爱?”
“跟机器人谈恋爱怎么了?伤天害理吗?他杀人也只是因为指令啊又不是他想而且他放过我好几次!啊不是我又没有要跟他谈恋爱——啊不,我承认我喜欢他了吗?!你干嘛这么八卦啊!哦和你小女朋友吵架了所以来找人做恋爱咨询吗?建议你去找森林啊她言情小说又不是白看的——”
江月还有一个小毛病,尴尬害臊的时候喜欢跟个机关枪一样毫不停顿地说话,就好比现在,一顿劈里啪啦,把戎渊讲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关键词,眼脸一抬,惊了。
“小女朋友?我哪来的小女朋友?”
“装什么装,你们队里那个小善啊。”眼看把话题成功扯开,江月也放松了下来,语速终于回归正常:“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对她什么态度啊,哦,难道还没追上?”
“我对她那只是爸爸对女儿的——”
真的是爸爸对女儿的爱吗?看到她和林二走到一边心中会发闷,潜意识里不想让她从自己家里搬走,看到她耳朵红了自己也会心跳加速,找不到她会特别紧张,她不知原因地昏迷过去之后就在地下城守了她三天……
江月因为001号没有杀她而对001号产生了别样的感情,那么自己对小善的感情,对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机器人小姑娘的感情,会不会和江月对001号的感情一样?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止住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对她比其他人柔和一些,想要给她所谓的“组织的关怀”。可是到后来,他还是这样想的吗?
“江月,”戎渊终于站了起来,真诚地说:“恋爱咨询就该找你,你比森林靠谱多了。广寒真是人才济济啊。”
江月:“……?”
第 25 章
戎渊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小善。
小善之前也会在藏书馆待到很晚,所以戎渊倒没有感到惊讶。看见一室漆黑,他慢慢松了口气。
他没有开灯,凭着记忆打开了鞋柜,靠近公寓时愈发快速的心跳和紧张期盼的心情缓缓归于平静。他换好鞋,坐在正对着玄关的沙发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没骨头似的瘫着。
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富有节奏感地敲着,心想,小善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之后,该怎么对她表白?
——虽然是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但是第一次发觉自己有喜欢的对象,还是难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急躁。
一片空寂中,戎渊的思维开始发散。
……小善虽然看上去未成年,但她是个机器人,指不定活了多少年。这样看来,自己也不能算是老牛吃嫩草。
……虽然人类和机器人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他没爹没娘没亲戚的,不会受谁阻挡。外部舆论非议更是不用放在心上。
……说起来,人形机器人外形上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是体内呢?结婚之后能有性生活吗?
老男人开窍,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即使小善根本没答应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她,戎渊就已经开始想到婚后生活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等着,忽然想到,在小时候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男女主拥有感情上的进展时,总会来一顿烛光晚餐。
家里边没有蜡烛,但是有手电筒。至于晚餐,他自认厨艺还不错。虽然没有牛排红酒,但他有炸鸡可乐——戎渊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一个年轻人会不受垃圾食品的诱惑。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男人,这个念头刚浮上脑海,他就果断站了起来。
军队基地里没有超市,他去居民区买了食材,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路过警卫亭的时候,里边的人和他熟悉,看他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探出头来吼道:“戎渊,难得开伙啊?行行好,给哥们送点安慰呗!”
戎渊拖长了音调说:“给我准媳妇儿做饭呢,你要当我媳妇不?”
警卫亭里那人这下整个人都探出来了,震惊道:“卧槽,铁树开花了啊!哪家仙女收了你这个老祸害!”
戎渊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扬着嘴角,那双桃花眼就如池塘上倒映着的月般微微弯着,温柔透亮,似有水波盈盈。戎渊平日里也常常笑,但那笑向来是吊儿郎当、不达眼底的,像这样毫无掩饰的、真诚温柔的笑,那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那警卫看得懵了,回过神来时,戎渊早就走远了。他坐回椅子,懊恼地喃喃:“这老处|男开窍就是了不得,跟发春了似的。”
戎渊自然不知道自家同志背后怎么吐槽他,提着大包小包一路含笑回了家,路上吓到了多少人不提。小善还没回来,他把食材放上厨台,从橱柜里找到了一条新的围裙。
戎渊厨艺好,但鲜少下厨。没空,也懒得做。一个人吃饭,整再多花样出来,也终究是没什么意思的。他把两瓶可乐放进冰箱冰着,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小善不想吃食堂,那他也可以天天给她做饭。
俗话说的好,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话放在女人身上,应该也不会出错。
他一边忙碌着,一边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当然,在戎渊的畅想里,是没有小善拒绝他这个选项的。
鉴于有森林吃炸鸡吃到吐的惨痛经历,戎渊深刻明白了不是什么东西都多多益善。他严格控制了份量,又炒了些解腻的小菜。把食物摆上桌时,望着厨房玻璃门倒影里穿着围裙英俊潇洒的自己,志得意满。
——多么优秀的三好男人啊。
不过,小善似乎还没回来。什么事情要谈这么久?
他倒也不急,站在餐桌前寻思着什么可以代替烛光。虽然他有手电筒,但是他这要上演的是爱情片又不是恐怖片,关着灯开手电筒,未免有些太过惊悚。他思来想去,看见书房里的台灯,眼睛一亮。
——小善回来的时候,玄关处门大开着,一进去就看见戎渊站在餐桌前,手中提着一个台灯,似乎在思考该怎么不显突兀地把台灯放在餐桌上。
她还没说话,戎渊便循声望来,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善,你终于……”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准女友出门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
哦,也不是陌生男人,这男的蛮眼熟的……咦,这不是住宅区负责人,那个比自己还不正经,一天到晚吃喝玩乐的军二代?放心了,毫无威胁!
小善看着戎渊神色诡异地不住变幻,心中有些莫名。但她没有询问,彬彬有礼道:“容上将说帮我申请到了公寓,我拿一下东西就走。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
戎渊:“???”老阴逼坏我好事!
在这种紧急时刻,戎渊的反应极快地扬起了一个体贴的笑容,“这样啊,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搬吧——”
拖延大法,先把人留住!
“不麻烦,我就一个袋子要拿。”小善说,抬步就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