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决定无论如何要破坏这次交易,国内很快就传出了有关贺岑身份的消息,贺岑接到了立即撤离的命令,而许竞则接到了趁此机会甄别贺岑的命令。
他负责在适当的时候将撤退路线和时间透露给对方,而我方会安排人员接应,如果贺岑他们遭到了对方的追杀,贺岑与对方是盟友的关系就未必是真的,如果没有,那么就可以坐实了双方确实早有勾结。
许竞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执行命令是他的天职,加上一旦交易成功,危害巨大,他放出了消息,却没有在接应地点看到接应的人,而丛林中双方密集程度悬殊的枪声已告诉他自始至终就是两个人被围困了,当他想要折返回去时却被冷枪打中了腿部。
后来他听到了忽然激烈起的枪声,还有直升机的轰鸣声,再然后丛林就归于了该有的平静,除了几个荷枪实弹的雇佣军从树林中走出将无法行动的他给围住了。
对方并没有直接处决了他,而是将他带回了丛林基地,百般折磨甚至拿他做了药人,但很奇怪就是不让他死,有几次他被折磨的就剩一口气自己都觉得再也熬不下去时,对方又会让医生把他救回来。
许竞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如果换做是贺岑,他们这样做倒是可以理解的,直到有一天有人把他收拾干净后拍了段小视频,随口丢下一句“留着你果然还有点用”后,许竞才真正敢沉下心去想发生的一切。
贺岑或许是有问题,但给他指令的人是不是就一定没有问题?
许竞不知道贺岑有没有死,但即使他活着,他许竞对于贺岑而言也是没有任何威胁利用价值的?那么这些人留着自己是为了威胁谁?
有个念头忽然就闪进了已僵直麻木许久的大脑,如果是有人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呢?而他就成了被利用的引刀棋子,或许利用他的人压根就没有想过他还活着,因为在南美这块吃人不吐骨头的丛林中,他最好的结局就是一颗枪子。
不敢想的东西一旦想了,就如毒#品,控制不住,效果也如同毒#品,时时刻刻地啃噬着内心,本已绝望并做好了随时牺牲准备的许竞不甘愿了,他不能死。
在那种环境下,对生命不抱希望有一天过一天反而是更少痛苦的,存了想要逃出去的欲望后,黑暗绝望直至恐惧都会随着每一次希望的落空加剧甚至加倍,许竞很顽强,但身心的折磨却不是仅靠顽强就能化解抵御的,渐渐的随着逃出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许竞内心及性格都发生了变化,仇恨逐渐代替了真相。
他把自己领进了一个狭窄的死胡同,他开始怨恨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平,曾经的他还担心过贺岑和凌肃的安危,后来他却将他们也放入了憎恨的名单上,因为没有他们,他也不会深陷在这处地狱之中。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就在许竞彻底绝望之前,南美数个国家忽然联合行动围剿丛林武装非法力量,虽然身体已极度虚弱,但许竞还是靠着多年刻苦训练下留存在身体记忆的反应逃了出来。
没有钱、没有身份、没有护照,身上还百病缠身,许竞流落在南美打黑工也干了些非法的小勾当,他只有一个目的,要活着回去。
他,彻底被人放弃了。
他,被骗了!
凌肃死了,贺岑还活着,而他则成了失踪人口。
但在内网中,他则成了在逃的嫌疑犯。
他试图联系那位他极其信任的上级,对方却仿佛人间蒸发了,许竞这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蠢!他和对方的联系仅仅就是一串随时都会消失的数字。
辗转数年,他终于从南美漂洋过海来到了南亚,他没有办法直接回家,在边境地区他四处寻找着机会,同时也做些非法交易,好赚取能维持生命的药钱,药物试验的后遗症,没有医生能诊断出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但他身体的器官却在日渐衰弱,病痛发作时他只能靠吗#啡抵御。
慢慢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许竞强烈地思念起家乡和父母亲人,当初他参军离开家乡时,豪言壮语地对父母说他一定会有出息的,然后让父母亲人在家乡以他为荣,而今他带给他们的或许只有耻辱吧?
作为‘耿火’,他潜回了家乡,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除了年迈的父母还抱着一丝令人心酸的希望外,而他的家依旧被人监视着。
他没有办法出现去安慰年迈的父母,因为他一出现就会被立即铐上手铐带走,然后给父母带来再一次沉重打击,也会殃及其他家人,许家会因此在刘安镇过着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的日子。
而回来后,他才知道凌肃当年匆匆回国的原因,并不是当初他听到的凌肃是回国与买家接触敲定最后交易细节,贺岑除了凌肃之外不会信任任何人,所以这是他们最好的接近并调查贺岑的机会。
近十年的时光,三人命运的改变,在讲述中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分钟,但参与的未参与的都被短短的几分钟给震慑到了。
沉默。
压抑。
每个人都想说些什么,宽慰自己或安慰他人,但没有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去开这个口。
凌寒北眼底猩红地瞪着屏幕里的许竞,他胸口翻腾着强烈的杀意,不论这个人说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他就是出卖叔叔和贺岑的人!如果不是老A及时压制住了他,他刚才或许就已经失控将眼前的电脑给砸了。
他甚至有股哪怕和这个人同归于尽也要报仇的冲动,他并不畏惧这个人手中的杀人武器,他畏惧死亡,但他不会在这一刻怕死,如果不是贺岑坐在那里的话,他凌寒北会直接冲到那间房,一脚踹开房门,然后赌一场生死。
可是他的贺叔叔在那里……
贺岑并不会全信许竞所说的一切,但许竞说的却又恰好和他先前心里所猜想的呼应了起来,从被许竞劫持到现在一直镇定自若的贺岑忽然心里空了一大块,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镜头,他想看看狼崽子,但许竞并没有让对方开启摄像头,画面是单向的。
“许竞,给你下达指令的人是谁?”严叔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我没有见过他,”脸色泛着青白的许竞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他的声音。”
严叔气息一窒,“那你为何会信任他?!”
许竞忽然笑了笑,诡异、惨然,“我信任我的队长。”
“不可能!”老A愤怒了,“老石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许竞,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大队长,如果不是他,我会轻易相信陌生人吗?”许竞眼神空泛地看着镜头,老A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许竞很独又傲,集训的时候人际关系很糟糕,他只认可他服气的人,石峰是一个,石峰还是和许竞出自同一个特种大队的,是许竞的前辈,在特殊训练营中石峰和沙狼就是老A的左右臂膀,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兄弟。另一个就是老A他自己,而石峰正好和他分到了同一间宿舍,哦,不对,好像是石峰主动提出的,说是许竞脾气比较拧,他怕别人和他住到一起可能会闹矛盾,就由他这个队长压他一压,免得这小子闯祸。
“你第一次接触那人是在什么时候?”严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A,老A长呼了一口气,狠狠地一闭眼,而后摸出手机快速地打了几行字,大拇指在发送键上迟疑了下,而后点了下去,粗糙的大掌重重地搓了两下脸庞,眼中也泛起了红血丝。
“第一次集训最后一场试训人员筛选考核之后,当时一共有七个人留下,”许竞气息有些粗急,停下来喘了两口后才继续说道:“队长说上面有人要见我,但是秘密任务,不能外传。”
“你刚才说没有见过他?”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们是在黑暗中交谈的,这种算见过吗?”许竞连连咳了数声,手微微跟着颤。
“许竞,你要不要先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严叔揪心地看着许竞手里的手雷。
“怎么?担心你的人?”许竞嘲讽地笑了笑,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的,他很担心我,”强行将自己从情绪中拔出来的贺岑忽然接话道:“当年我也该死在那的,是严局不惜暴露隐藏力量并承担了巨大风险才将我从那些人手中硬抢了回来,许竞,这才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