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如何,都是痛苦的吧。
即使衣食无忧,即使没有什么好忧愁的,即使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仍然是痛苦的。
少年人大概与大人们不同。少年人拥有一种奇妙的东西,这种东西随着年龄渐长,在不断失去——所以不管他得到什么,他都会困惑和痛苦;而大人们却不同——他们早就失去这种奇妙的东西了,并且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自愈了,所以他们看似敏感,实则迟钝,他们痛苦得单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痛苦,这种痛苦只要在得到后,就可以痊愈了。
这种奇怪的东西,从你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显现出来,你才会意识到它的流失。所以在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愈发孤独和痛苦。
这种奇妙的东西?
贺枫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别人有没有,他猜想大多数人都会有。
他知道他正拥有它,也正在失去它。
他看着洛云亭有些失落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这人的脸,然后俯下身,托起他的下巴,吻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一个吻,很快又放开了。他牵着洛云亭的手,转过身去,和这人一前一后地继续上楼。
他能感受到他吻洛云亭额头时,这人片刻的僵硬,他牵起这人的手的时候,这人也有些犹豫——可是洛云亭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挣脱他的手。
到了三楼,从楼梯处向左拐弯,直走到尽头,是卫生间,卫生间门口还有侧楼梯,可以从这里上下楼,比较方便——但贺枫很少走这里,他喜欢走楼中间的旋转楼梯,因为浪漫?也不是,只是喜欢。
卫生间里很亮堂,瓷砖白得反光,灯光有些眩目。
隔间里面的位置并不宽敞,所以他们反锁了卫生间的大门,没有进入隔间里面,就在洗手台边上换衣服。
洛云亭背过身去,走到了门边的位置。他也背过去,走到靠近洗手台的位置了。
他脱衣服很快,也听到身后有悉悉簌簌的声音,洛云亭也在脱衣服了——这声音让他心中发痒,他想回头,可是他克制住了,他知道不可以。
洛云亭不愿意的。
洗手台的墙上有镜子,他本没有注意,无意间一瞥,却看到了镜子中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他看到了洛云亭白皙的背脊。
他的心神一下子慌乱了,赶快移开目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乱地跳动。
洗手台上方的灯光有些刺眼,他不能看向镜子,也不能面对着洛云亭的方向,所以他面向的空间就比较狭窄了。空气里有好闻的味道,是专门放在卫生间的蚊香的味道,这味道并不浓郁,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手中这件傻子一样的恐龙装上,——这件恐龙装并不薄,里面填充了棉花,让衣服可以立起来,呈现出恐龙地样子,有点像睡衣,但是更像游乐场里面的动物形状的人偶,只不过他可以把脸和四肢露出来。
他正试图拉开衣服侧面的拉链,洛云亭忽然轻轻唤他:“贺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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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话剧(二十五)
贺枫的动作顿住,他想回头,但是他没有。
他听见洛云亭低声说:“我面前的拉链卡住了……”
他低着头,不知道是转过去还是怎么样,他微微侧头,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看去——洛云亭已经把猎人的裤子穿好了,上衣却没有。上衣因为他努力拉拉链的动作,有些松垮,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和肩膀。
这人的背很挺拔,很清瘦,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像蝴蝶脆弱的翅。
贺枫此时也并没有穿戴好,裸着上身,下身是还没有脱的牛仔裤,皮带有些松,裤子挂在他的胯骨上。
他慢慢转过身,往洛云亭那边走。
洛云亭也转过身——其实拉链已经拉到胸口,只有卡在了离最上端大概一分米的距离。他走近这人,在只有半步的距离时停住——此时两人离得非常近,
他能听到洛云亭得呼吸陡然加重,这人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他伸手去帮洛云亭拉拉链,可是卡住了,不可以用蛮力,否则拉链会坏。他微微俯下身,小心地去拉扯拉链,希望卡住地地方能够松动。
然后他的手,碰到了洛云亭的胸膛。是温热的、细腻的触感,让人难以离开。他觉得这人的身体僵住了,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只能更加小心,注意不碰到这人。
有时他会很疑惑。
在他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洛云亭会上前来拉他,把他往这人的方向带,可是当他走近洛云亭的时候,这人却又往后退了。
他不懂,洛云亭明明是个矜持的人,有时却又热情,可是在他觉得洛云亭能够接受的时候,这人却又退缩到角落里去了。
他甚至有时会觉得,这人在勾引自己。可是当他看向这人那张淡漠的脸,这种奇怪的想法又会自己消下去。当他沉溺之后,当他想要亲近洛云亭的时候,这人又是无辜又矜持的样子,开始害怕他的碰触和亲昵。
他凝望着洛云亭的眼睛,试图从这人的眼眸中看出答案,可是洛云亭不看他,他只能看见这人长长的睫毛在不安地抖动。
像在他的心上抖动。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汪琪地呼喊:“贺枫!你们好了没?我们都换好了!”
他忽然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手也随着汪琪的喊声一抖,拉链一下子拉上去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忽然无踪,洛云亭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退后一步,飞快地说:“好了。”然后慌乱地转过头去,去穿野兽的衣服。
他背对着洛云亭,准备脱裤子。
他觉得洛云亭在看他。
他心中涌起一点微微的苦涩——这不是痛苦,是紧张。是的,人在紧张的时候,心中其实是苦涩的,只不过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让他们紧张的事情已经占据了他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了。
他仍然沉默地继续着动作,微微弓起背,去脱牛仔裤,他把鞋子蹬掉,右腿先从裤子里出来,然后踩住鞋子,又把左腿抽出来。现在的他,几乎是全裸的。
他知道洛云亭在看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僵硬,又迅速。
他拿起恐龙服的内衬往身上套——内衬是无袖贴身的黑色弹力衣,然后是裤子,裤子不是很贴,大概到膝盖上方七八厘米的长度,也是黑色的。然后他把那件傻兮兮的恐龙服往身上套,从下面往上面钻——可是有点紧,他进去了一个头和一只手臂,然后就卡住进不去了。
他忽然感觉,背后的人在向他走近——洛云亭伸手帮他穿。
洛云亭离他很近,因为很冷,所以靠近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热度。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他终于把这身恐龙服穿进去了。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穿着猎人服装的洛云亭。这人太好看了,不像是猎人,而像是一位少年王子。洛云亭此时还没有戴假发,他想看看这人带上假发是什么样子。
洛云亭几乎是一看到他转过来,就笑出了声。
他望向镜子里,黑了脸,居然从心底里涌现出一种名为“羞耻”的感觉——恐龙的头立在他的头上,他的脸从下方露出来,四肢也从恐龙身体对应的地方伸出来,后方有一根又长又挺立的尾巴。
洛云亭伸手去抓那条尾巴,他来不及躲闪,被抓了个正着。他看着这人的笑颜,忽有种害羞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
“别闹。”他低声说。
洛云亭不放,似乎觉得这样好玩。这时候的洛云亭,倒有几分孩子气。
门外又传来敲门的声音,又是汪琪,他喊:“贺枫,洛云亭!你们在里面吗?我们都弄好了。”
贺枫应了汪琪一句:“出来了!”便打算开门出去。出门前他又看了一眼镜子,觉得镜子里穿着恐龙装的自己蠢爆了。他的脸还是没有表情,也没有红晕,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但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只有“羞耻”两个字。
洛云亭笑着走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卫生间。
贺枫发誓汪琪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表情崩裂了,虽然汪琪很快扶了扶眼镜,恢复了正常——但这个家伙绝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