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汇聚通身魔气,裹住射来的灵光,转身跃至殿中大梁之上,双方没有再攻击对方,只一上一下对峙着。
殿内摆设极少,穹顶上绘有浓墨重彩的佛像观音图,整个建筑由数根暗红色巨柱支撑,每根柱子上都雕有回旋盘绕的金龙,栩栩如生,中间横贯几根粗壮的楠木横梁,相柳便站在其中一根上。
他率先收起手中长剑,黑色的魔气很快消散在空气当中,又转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白玉扇子,和头顶镶玉紫金冠倒是相得益彰,眉如墨画目如秋波,显出十足的风流雅韵来。
“这倒是个稀奇事,不知阁下是何方大能,误闯我这小阵当中?”
听得对方冷哼一声,“你这九头赖皮蛇算什么东西,也配问小爷的名号!”
相柳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没有同他计较,又自顾自道,“在下前些时日丢失了一枚玉牌,伤心之时,又被人遣送回了一块灵力化作的赝品,实在不知是何人所为,若阁下恰好知晓其中内情,定要告知在下呀。”
少渊看不惯他这明知故问的模样,只是想不清,明明只是块普通的玉牌,这魔物何须大费周章的四处问询。今日过来本就只是为了摸清其实力,目的既已经达到,他毫不犹豫转身走出了紫英殿。
相柳没有再出手,感知到玉牌并不在对方身上,他晃着手中玉扇,阴恻恻的弯起了嘴角。
第九章
启祥斋中。
江涟本来有些担心紫英殿中的情形,正心不在焉的塞着糕点,就见到少渊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连外袍都没皱,她连忙站起身把小团队中的主要战力迎了进来。
“所以你专门去了一趟,看了一眼太上皇,然后就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少说风凉话”,少渊坐下撩起衣袖,白皙精瘦的手臂上赫然显着一块乌黑,江涟惊愕的跑过来,伸手就要摸,“咋成这样了,伤的重吗?”
少渊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小伤,和那魔物打了个照面,倒是探清了他的底细。”
“你今天都和他动手了,怎么不直接杀了他?”江涟将一块毛巾浸湿,盖在少渊胳膊上,顿时有种贤妻良母附体的感觉,又自顾自道,“没事,好歹活着回来了。”
“杀不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少渊伸手把胳膊上的小毛巾扯了下来,搭在上面碍手碍脚的,“别弄这些没用的,过两天就好了。”
小伤你还专门露出来给我看,要不是出阵就指望你这祖宗,谁愿意管你!
江涟瘪瘪嘴,拿走了那块小毛巾,觉得少渊此时的模样像一只难伺候的小猫咪,“那你自己有数就行,咱们十天后怎么办?”
少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幽幽的望向了江涟枕头下露出的玉牌底下挂着的穗子,“我有些想不明白,那魔头为何如此看重你手中的那块丑东西?”
相柳虽然长的人模狗样,但是很明显审美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联想到江涟口中的“肯定是老相好所雕”,他想象了一下相柳一脸柔和与人温存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寒颤,“算了,总之到时候记得带上,万一有用呢。”
江涟起身躺到了自己蓬松的小被子上,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玉牌翻来覆去的看,上面刻的莲花……还是牡丹……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只是这股熟悉感……她选择无视,毕竟自己自从来到这个阵中才第一次做人,总不至于是自己还是只未开灵智的老虎时用爪子雕刻,再专门送给相柳供其收藏吧。
少渊也在脑中琢磨自己的心事,其实他现下担心的倒不是如何破阵,而是通过此次正面交锋,他察觉到这魔头的力量正在混沌珠的滋养下日益增强,自身如今大致恢复三成神力,也只能勉强同这缕魂识打个平手,待得将来他与混沌珠彻底融合,再处理起来必然十分棘手。看来此次出阵后,须得前往东皇山寻重明鸟共同商量对策。
考虑完这些,少渊侧头,见江涟已经放下玉牌,正双手捧脸盯着地板发呆,全然不似平日灵动的模样,以为她是心中不安,下意识放轻语调安抚道,“无事,你这几天多吃一点,出去之后可没这些糕点让你享受了。”
江涟对于他这种略为温和的语气十分的惶恐,立马戏精附体捂住胸口,夸张的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做作模样,“你别这么说话,我害怕。”
少渊不知这老虎从哪里看来的这些,当即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抬手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爷看你就是欠打,果真不能对你太和颜悦色。能不能学点好?你就是读些诗词歌赋也比看话本子强。”
问题是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啊,也没见你多读书,江涟在心中表示不服,愤愤的说,“还有心思打我,应当不是在交代遗言,你这刁龙办事果然还是靠谱的。”说罢,迅速伸手摁了一下少渊手臂上的乌黑,转头跑出了房间。
少渊本盘腿端坐在榻上,手臂忽然一痛,又听见江涟称呼自己“刁龙”,当下就要发作,却见得她已经跑远,心中又默默记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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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江涟之前找了各种借口,又是试穿时不小心将贡女服扯坏,又是最近长身体个子高了不少,好说歹说终于哄得内务公公为她寻了一套新的大号贡女服来。
是的,这是为少渊准备的衣服。至于为什么非要他女装进入紫英殿……少渊也臭着脸表达了这样的疑问,一副你不说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打死你的模样。
江涟当场戏精附体,涕泪交加,表示“万一你惊动了皇帝和皇后,虽然你神力在身不把这些普通人放在眼中,但是他们叫来的侍卫手中的刀是能抹断我脖子的。”总之绝对不是因为想报复你之前打骂我的前科。
少渊神色更加阴沉,显然没有被轻易说服,冷笑道:“帝后二人费尽心思想要除去太上皇而不得,我正好可以替他们做成这事,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江涟心中一惊,这刁龙果然不好应付,有些后悔坚持了这馊主意,当下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悲怆的说:“太上皇为魔物这事本就是皇家一大秘闻,帝后二人竭力堵住宫中众人口舌,至今京城中也只有关乎其嗜好虐杀的传言,为的不就是怕真相传出引得民心惶惶社稷不安吗?我之前看话本子里写过相关的情节,像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贡女必会当场血溅三尺的。”
每当江涟开始胡说八道时,少渊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她撂在地上踩,但是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他是不希望皇家侍卫参合这件事的,到时候打起来,他必然无暇顾及江涟,刀剑无眼,现场混乱于她如今的境况而言,确实是过于危险,但是以他对各类阵法的了解,破阵之时开启的通道决计不会持续太久,甚至有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传送,江涟又必须在场。
少渊表情依旧难看,语气不善:“拿来!”
江涟一愣,就这?就同意了?刁龙你也有犯蠢的今天!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江涟并不知道少渊心里的权衡,以为是自己的一通乱扯成功唬住了他,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十分殷勤的取来衣服呈给少渊,又退到屏风后换上自己的那套,再出来时,少渊已经自觉的换好。
虽说是女装,但是穿在少渊身上并不显女气。与相柳的清隽冷峻不同,少渊本身是那种极有少年气的长相,眼神清澈,五官线条相对柔和,加上贡女服本就做的十分端庄,甚至有些偏中性化。少渊穿着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的月白色圆领袍高高扣起,内搭青蓝色里衣,只露出窄窄的一截衣袖,头发用镶有天蓝色宝石的发冠束起,衣服着实合气质,江涟不禁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也往紫英殿送过年轻男孩。
少渊显然并不因为穿着女装就觉得羞愧,反而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果然皮相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见江涟一直看着自己,他立马变脸,一副又要发作的凶神恶煞模样,“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
“看你好看!”江涟不知哪来的底气,用最凶的语气喊出了最怂的话。
少渊果然被捋顺了毛,冷哼一声,负手站到了窗前。今日二人起的极早,收拾妥当后红日才缓缓从东方升起,朝阳透过云层洒在小院中半谢的桃花树上,一阵带着凉意的春风拂过,带着晶莹露水的淡粉色花瓣纷纷落下,铺在新生的嫩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