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遥觉得那是别人家,皱皱眉,“不要打扰别人。”
“没有别人。”符弈辰微笑,“这是我刚买的宅子。”
“……”
齐文遥嘴角一抽,可算领会到了景王的神通广大了。
“再不进去,齐大人要出来找你了。”符弈辰扔下一句话,就不紧不慢地走进隔壁院门。
“哦!”齐文遥此时最怕的是齐太傅,赶紧跟上,还记得关上门。
“行了。”符弈辰拉着他往屋子里走,“有魏泉守住,没人敢进来。”
齐文遥没甩开手,好奇地打量着别人家的院子。大概是刚买的,这里甚至不如大整顿前的齐府。灰尘可以擦去,许久没有人打理的枯树没法立即长出新苗。
屋子里更是弥漫着一股许久没人住的气味,用熏香也遮不住。
“你千万别搬来。”齐文遥找到理由劝说了,“这地方肯定有老鼠和虫子。”
符弈辰已经在刚换的椅子上坐下了,“你害怕?”
“我怕什么,你这种爱干净的人才忍不了吧。”
符弈辰一边斟茶,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住过最差的地方,是墨霜门外的一方草席。”
是被舅舅丢走、在墨霜门外饿得只剩一口气才被收留的那次吧?齐文遥看着眼前衣着光鲜的景王,难以想象这一个人有过那么凄惨的童年。
他心思一动,某段记忆就蹦了出来。
高高的石阶,威严的大门,与苍翠树林碧蓝天空合成了如画的美景。只是,有一个男孩坐在石阶中央,乱发脏脸,小手在地上胡乱扒拉,挑起掉下的小果在啃,急切狼狈,像是画作上的污渍一般碍眼。
小果子坚硬涩口,男孩吃不下,扔开后用手环抱自己抵御饥饿带来的寒冷。
齐文遥如临其境,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
忽然,男孩抬起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文遥?”
齐文遥以为是男孩在叫自己,吓了一跳。
符弈辰疑惑再问,“想什么呢?”
齐文遥转头,对上符弈辰眼睛的一瞬更是分不清记忆与显示了——符弈辰那个男孩一样长着墨黑的眼睛,泛着玉石般的温润眸光。
他忽而意识到那一段回忆兴许是真实的,抓住符弈辰的手急急追问,“你去墨霜门的时候是不是穿着黄色的衣服?”
符弈辰讶然,“你怎么知道?”
齐文遥答不上来,被混乱心绪扰得头疼,根本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符弈辰却没有追问,主动说出更多的细节,“还戴着帽子,鞋子是舅妈亲手做的红色虎头鞋,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和一个金子做的长命锁。舅舅说,要是墨霜门不收就把金子给他们。”
这些细节,与齐文遥方才见到的画面一一对上了号。
齐文遥发现出大事了。
上次看到翟一尘杀师叔并不是瞎想,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忽然有了回看过去的能耐,比原书写的文字要具体生动不少。
“你猜到这些了吗?”符弈辰问了一问。
齐文遥干笑,“没有。”
异于常人的本事说不定会惹来灾祸,他才不会在符弈辰面前多说。
“哦。”符弈辰递上杯子,“喝点水。”
竟然不问了?齐文遥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符弈辰的脸。
符弈辰望过来,四目一对便认真问句:“饿了?”
“……”齐文遥登时没了那些担心:符弈辰真把他当饭桶了。一心想吃的饭桶,确实没什么好探究的。
“饿了就说。”
“没有,我吃了饭才出来的。”
符弈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吃了饭散散步,挺好。”
齐文遥看着符弈辰,感觉那一双眼睛与记忆中的男孩重叠了。
他莫名其妙看到了符弈辰的过去,又不肯坦白承认,撒谎说自己是猜的。符弈辰出奇的贴心,用着假得不行的散步说法,不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文遥觉着自己有点不厚道,稍加犹豫就说出了实情,“我跟爹吵了一架。”
“嗯?”符弈辰还是没问什么,给一个感兴趣的鼻音诱着他往下说。
“我想找你商量秦洛潇的事,他不准。”
“抱歉,”符弈辰却给他说对不起,“我上次不该对太傅无礼。”
齐文遥耸耸肩,“算了,都过去了。他那么喜欢管我,迟早得吵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
“过一会儿回家看看。”
符弈辰静静听完了,才说,“我指的是秦洛潇的事。”
“……”齐文遥尴尬片刻,但也觉得不谈齐太傅比较轻松,“还能怎办?惹不起还躲得起吧。我天天待在家里保住小命,你赶紧派人把他找出来,说清事情,和好如初。”
符弈辰轻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和好?”
齐文遥没往下说,对于两人关系的疑惑到达了顶点。
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弄明白一件事的时候,会有记忆浮现。
哪怕记忆并不属于他。
符弈辰和秦洛潇不为人知的过往,凭空出现,用最直白的方式解开他所有的疑惑。
第38章 回家
封王后的决裂,根本不是世人想的那般无奈凄苦。
秦洛潇在皇宫外等着,听闻封王的消息便马上给符弈辰脸色看,“你不能当景王。”
符弈辰也没有一丝喜悦,“抗旨会死。”
“不会,我们想走,谁能拦得住?”
“其他人就会替我们死。”符弈辰不赞同,“皇上一定会派人追查。我们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都会摊上无妄之灾。”
秦洛潇上下打量换了一身华贵衣衫的符弈辰,“你当真那么好心?”
符弈辰皱眉,“什么?”
“你早知道自己是皇子了吧。”
“不,”符弈辰面色一变,说话的语气染上了怒气,“是皇上无意间看到了我的信物。”
“这么巧?我一直想不通,你没见过你爹也打听不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非要找他?这下说得通了,你爹是皇帝,认了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待在墨霜门被大师兄压一头呢!”
符弈辰死死瞪着秦洛潇,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他以为秦洛潇是最懂自己的人。
当初,师父不许弟子下山,符弈辰却听说舅舅家来的客人兴许是自己的父亲,带头坏了规矩。秦洛潇听了,二话不说陪着他过去,回来的时候跪在师父面前帮忙说情,说到他找不着生父的时候便红了眼眶。
那时的他看着秦洛潇,觉得那双眼睛能看透他的心一般澄澈清亮。入门以来忐忑的心登时找到了归处,想把所有的真切给了秦洛潇。
转眼间,秦洛潇变了说法,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符弈辰不知是人心变了还是自己看错,默然无言。
秦洛潇却以为占了上风,咄咄逼人,“弈辰,那是不讲道理毁掉紫炎宗的皇帝!陈世伯好心帮百姓杀死狗官,却落得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他的儿孙也成了抬不起头的罪人,死不瞑目。你认了皇帝,就是跟所有江湖人士对着干!”
“我会替他伸冤。”符弈辰依然压抑着自己,好好地跟秦洛潇说话。
他的从容却惹恼了秦洛潇。秦洛潇想到紫炎宗上上下下费了十余年也没能翻案,再看符弈辰这个云淡风轻许诺的模样,不由讥讽,“王爷位高权重,当然不在话下。。”
符弈辰受了那么多人的跪拜,却不想在秦洛潇这儿听一句“王爷”,“我只想知道娘为谁而死,真不知自己是皇子。”
“我不会再信你了。”
“潇儿!”符弈辰伸手拦住,“我没有骗过你。”
秦洛潇低头,正好看到那一枚当做信物的玉佩。他取了下来,捏在手里一时没有给出去,用颤抖的声音问着,“你跟不跟我走?”
“我走了,皇上不会放过刘将军。他对我有恩,我不能……”
“墨霜门对你没有恩吗?”秦洛潇恼了,“报恩也要分个先后,跟我走!”
事到如今,秦洛潇还以为这里是墨霜门,以为身边人永远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秦洛潇太幸运了,不知什么叫退让。被墨霜门的人宠了二十年,出了山门,有个尽心尽力大师兄护送到军营找符弈辰,凭着一身好武功得到刘将军赏识,恭维声不绝于耳。抵达皇都,秦洛潇也能躲开权贵避而不见,留着傲气,别说下跪,行礼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