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13)

青梅是药铺附近公家种的,怕被官府找麻烦,朝华和苏正耀世三更半夜去摇的,梅子没太熟透,费了半天劲没晃下几个。

挺酸的,不是特别好吃,于是她大方地将梅子塞给了历肃好几个:“你说我又不是残疾,他们怎么就不愿意要我呢?如果不想让我活那又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非要扔在那样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小时候不大明白,长大了以后才觉得她们也是挺狠心的。”她吃着梅子冲历肃笑,“你说是吧?”

历肃摊开掌心,那几颗青梅在掌中央,他说:“梅子真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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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上好的客栈住下了,一人一间,一个是在大东头,一个是在最西头,小二谄媚地笑:“挺好,距离产生美,二位客官的关系会越来越美的!”

朝华调笑:“我跟这位爷没那么近的关系,打门口刚认识的。”

小二有些尴尬,看了看朝华的样貌,又瞅瞅男子的眉目,怎么都觉得两个人是一起的。

还不等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番尴尬的时候,历肃却跟着插了一句:“是,我们是前几年在这门口认识的。”

小二笑了:“就说二位有夫妻相呢,两位贵客拿好钥匙楼上请叻!”

楼上。

朝华坐在历肃的房间里,吃着刚刚送来的饭食,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历肃上来。

果不其然,酒足饭饱后的历肃关好了门窗:“周家怕是要遭大难了。”

朝华心里一惊,不由自主追着问道:“遭何难?是因为夜明珠?”

夜明珠这样的东西对于朝华这种平民来说就像是一个传说,可是这个传说因为关系着周渡道这么一个无辜的人,她也就跟着上了心。

“周家现在很难无力回天了,就周渡道的这个怪病都能够害死现在脆弱不堪的周家。”

“他那不是怪病,只不过是时空的扭转导致这样的局面。”

朝华的反驳并没有唤起历肃的重视,于是继续道:“所以你刚刚没有直接把她送回周府,只是想要为周家保住一人吗?”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周家留下一个人,将来就总会有翻身的机会,朝华望着兀自饮茶不予回复的历肃问:“你知道夜明珠在哪儿的,对吧?”

“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夜明珠现在是个烫手山芋,不管现在它在谁的手上,都会很快地被转移到周家,与此同时天下皆知周家私藏夜明珠,这是杀头的罪名,你道周家此番是能逃过否?”

他条理清晰地将旁人的计划数落的清清楚楚,饶是朝华这个朝廷之外的人也听的很明白。

朝华有时候很不明白,他的这颗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怎么可能透过身体就能窥测到别人的计划,又怎么能如此镇定地谈论着别人的生死大事。

“怎么,你又想要妇人之仁了?”他的话语当中隐隐带了几分轻笑,就像是平时与朝华闲聊地说,“想要妇人之仁也得有那本事救下他们,朝华,你觉得你有这样的本事吗?”

他一字一顿,认真又平缓地再次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本事,你有吗?”

“我没有,可我也不想有,这天下太大了,能人异士数不尽,大到朝堂之上机关算计的谋士,小到民间卜卦透露天机的卦师,我自问也没什么本事与他们相争。可是历王爷,你就从来没有一刻慈悲过他们吗?”

至始至终她求得的只是保住性命而已,来到平绛这样的大的地方本来就是在意外之外,更别说闯入朝堂那般可怖的地方。

只是,人心皆是肉长的,谁又能真正做到无心。

“你想要的慈悲在残忍的刀剑上,待走过痛过恨过方才知晓无力,然后才明了慈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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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深夜。

朝华有点儿睡不着。

不知道何时外头起了风,吹得楼下门前的灯笼不停摇摆,灯火忽明忽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大漠时常能遇到狂野的风沙,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那几天出门都像是顶风而行,别人都说大漠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朝华倒是觉得挺好的,尤其是风吹响自己脚上铃铛的时候,她觉得特别好听。

记得苏娘亲说自己脚上的铃铛是当年就在自己脚上的,一只脚上有一条,左右各五颗小铃铛,用小细红绳串了起来挂在脚上,风一吹就会叮叮当当的响。

每年苏娘亲都会将朝华的铃铛绳子换一根,如今个头不怎么长了,绳子也就没有再换过。

小红绳因为时间的缘故被磨的有些发毛,不扎皮肤,朝华也就没再换。

这么算下来,自己还是个念旧的人呢。

朝华一边想着一边又蹲在地上看自己脚上的铃铛,手放上去一个一个摸了摸,声音清脆明亮,如同夜歌。

躺在床上还没有彻底入睡的历肃闻声睁开了眼睛。

这世界上的铃铛有千千万万个,可历肃能肯定自己能在千千万万个铃铛当中挑出朝华脚上的那十颗铃铛,没什么有缘由,就是忘不掉。

朝华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在自己的窗前挂了一串风铃,很小的一个,声音也很清亮,他本以外这个声音会与朝华的相差无几,然而结果却是让他大失所望。

他第二天就叫人将那串风铃收了起来,理由是太吵太闹,让人难以安宁。

身边的小厮试探地说:“王爷,这铃铛只是随风响一响,当时朝华姑娘在的时候,每天走路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呢。”

正在研磨的丫鬟跟着搀和了一句:“王爷你是想朝华姑娘了吧?朝华姑娘在的时候你很少会心烦。”

当时的历肃只当是那群人在胡说,今日却再一次想到了这个事情。

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许真的是自己习惯了她走路时传来的声声铃铛响,也许是当年大漠的那一眼太过透彻心扉。

历肃的双眸在黑夜中分外清亮,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想起朝华当年在大漠时落魄的样子,随之又能想起她在自己王府里时候。他觉得自己手上有一根线,无形中就将她拴在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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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深夜的另一处却有些不太平。

苏正耀将三块大石头堆在一起,自己吭哧吭哧爬上去之后才勉勉强强地能看到庭院里面的景象。

庭院里黑漆漆的一片,除了能分辨出房门具体的位置以外就啥也看不着了。

苏正耀把腿抬着放在了砖头上,右腿下蹲两下蓄着力,嘿呦两声就想一鼓作气爬上去,结果咣当一声摔了下去,连带着好不容易堆在一起的大石头也给踹开了。

老子究竟是为啥遭这份罪啊!

漆黑的夜色中,夜风一阵一阵的吹的人心凉,苏正耀这么个坚强的汉子有想哭的冲动——嘤嘤嘤石头压腿上了啊!

周渡道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透着纸窗上面的洞窥探着外面的情况,心里纳闷哪来的闷头哭声,三更半夜硬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砖墙下的苏正耀颤抖着爪子把腿上的大石头给挪走了,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看自己受伤的腿,心里给自己鼓起的同时还不断灌输‘我是个爷们’的洗脑模式,倒吸气的时候五官都扭曲,一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偏生遭受了这么大的创伤也不敢大声哭诉,生怕惊到里面看守的人,到时候一大帮子护卫从里面纷涌而出,再把自己另一条腿给打断了,那以后日子还活不活了!

他发誓,那一刻要不是他自己意志坚定,保不准真的直接爬回去,再也不管周渡道这个家伙的死活了。

房门从里往外被推开,被人念叨了的周渡道迎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一步一步试探地往前走,而那个听到了喷嚏声的苏正耀在分不清敌我的情况下紧张的差点儿跳起来。

两个人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

一个慢慢挪着步子往外走,一个拖着残腿缓缓往墙上爬。

待周渡道安全地挪到墙外的时候,正巧瞧见周渡道从墙上再一次稳当当的落了下来,咣当一声脆的不行。

那一刻苏正耀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小公举,大声地哭了出来,而且这哭声在他认清来人的那一刻放的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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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她笨手笨脚地点上蜡烛,然后端了盆水投了毛巾,小心翼翼地给苏正耀擦了汗,有点感动地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么笨的招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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