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告诉她我不会立后!滚,给我滚!”
谢倾可没立场说这话,若一会太后问起自己对此事如何看,他不仅不会劝,还得笑容满面地赞成。
“这事我知会沈默一声,”他道,“不过陛下最好别报什么期待,她藏到现在才透底,摆明了是心中早有人选。”
秦追瘫在榻上没答话。
浅紫袍服领口敞开,露出一片白到几乎病态的胸膛,锁骨凸出,雪肤下青筋分明。
他瞧上去十七八岁,身形却比同龄的谢倾瘦小了一大截,裸露的足上连鞋袜也没穿,就这么蜷缩脚趾搭在床沿,单薄羸弱。
殿中地上的几碟饭菜早凉透了,从昨夜到今早,没被动过一口。
殿内一阵沉默,谢倾把要说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
身后传来秦追的声音。
“你上回不是说……她要让你娶袁家的女人么。”
“你会娶吗?”
谢倾回眸,荡着淡淡的嗤意:“我不想娶的,自然没人逼得了我。可你呢,你行么?”
秦追不答。
“我们这辈子注定要遇见很多,很多怀揣目的接近我们的人。你区分不了,所以只能将他们统统拒之门外。”
谢倾嘴角一挑,拉出一抹英邪的笑。
“可我不一样。”
说完这话,他再没看秦追一眼,腿一跨,推门而出。
沈默这时正从慈宁宫出来,刚拐过甬道,迎面就撞上谢倾。他这身红衣太打眼,走到哪儿一眼就能认出来。
“听说了?”严太后准备给秦追挑皇后的事。
沈默颔首。
照理说此事与他无关,他家中两个小妹妹都还未到婚配的年纪,太后总不至于越过帝京贵女,去挑远在江南的沈家女。
那今日特将他召入宫中透底,就很让人捉摸不透。
难不成,是在打许家女的主意?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沈默又摇了头,许家乃是旧姓,就算无权无势,太后也不该乐意看见旧姓和皇帝绑在一块。除非,有什么别的缘由。
谢倾不知沈默脑中所想,他如今心里还装着一点许文茵的事。
方才在云栖台,自己临走前对秦追说的话并非扯谎。刻意接近他的人,他见过太多,多到只要瞥一眼对方的眼神便能分辨。
昨日的她,就和那些人很像。
“小侯爷?”
谢倾没理会,丢下一句:“我如今顾及不上,这事交给你了。”而后大步往前,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沈默却立在原地没动。
谢倾不管这事,多半是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在太后手底下装疯卖傻了十年,知道太后心里那杆秤在哪里,给新帝立后的事阻止不了了。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见招拆招。
若秦追能再配合一些,倒也不难,可惜就可惜在……沈默思及那日秦追暴戾的神情,一向静如止水的脸上也不禁带出几分无奈,阁老可真会把麻烦事丢给自己。
太后传他过去是为了同他说秦追立后的事,谢倾多少料到了。没料到的是,慈宁宫殿里不止太后一人。
“你个祸害可算来了,我和五娘等你等得茶都喝了两蛊,还不赶紧上前来。”
严太后指着谢倾笑骂,“前些日子本是想要你和五娘见一见,谁知宫宴时你又不知去哪儿晃悠,我遣宫人去找你好久也找不到。”
“今儿总算寻着机会,快来见过你五妹妹。”
说是妹妹不过套个近乎,区区袁家,还不够格和谢家攀亲戚。
话音落下,坐在严太后右手侧的袁五娘起身,冲谢倾屈膝行礼,娇娇唤了声:“五娘见过小侯爷。”
方才谢倾未至时,太后拉着袁五娘与她说了好些话。
镇北侯谢家位高权重自不必说,谢家如今就谢倾一个独子,日后这爵位是稳稳落在他头上的。
袁五嫁过去就是无妯娌烦心,无婆婆刁难,更无人争这家产爵位,顺风顺水,谢家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
末了,又说见她乖巧贤淑,打算认她做个干女儿。
袁五娘听着听着,总算明白过来其中利害。
嫁给谢倾,还能做太后的干女儿,日后讨个封号,又是诰命夫人,可是利远大于弊的。
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袁五娘就改主意了。
原来阿娘整日说谢家这好那好,都不是在唬她。那些暗地里艳羡她的族姐族妹,也并不是打算看她笑话。
这么一想,方才还愁云惨雾的袁五娘登时心头大快。
一抬眼,瞧见谢倾修长的身形,挺直的背脊,半眯着如美玉般的眉眼,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十三生得这般好看?
面上笑意愈发娇柔。
“袁家五娘子。”
谢倾也跟着唇角一翘,抬起手,露出一截皙白紧致的手臂,冲她一揖:“我记得你。”
声音佻达而散漫。
袁五娘不禁双颊一红,低下头去。
谢倾这般顺从的态度是严太后没料到的。
她只当是谢倾见色起意,欣慰地叹了声“十三懂事了”。
又叫宫人将自己年轻时戴过的一套红宝石头面拿来给袁五娘,“待追儿大婚过后,哀家再来操心你的事,放宽心。”
惹得袁五娘一阵窃喜,笑着说了好些讨巧话。
谢倾始终没提过半句异议,何止是异议,根本是太后说什么他应什么,眉眼弯弯,乖得活像只兔子。旁边给使都怀疑谢倾今日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三人又说了好一阵话,太后才愿放他回去。
谢倾一出殿门眼底就冷下来。
这是试探。
他还不至于蠢到去问太后打算给秦追挑哪家的贵女,不管是哪家,都和他这个与秦追毫无接触的废物无关。
沈默也一样,所以他听过就听过,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傻子才会被她套住。
谢倾扯扯嘴角。
身后甬道上响起细微轻快的脚步声,女人的,他不回头看也知道是袁五追出来了。
想起方才她看向自己时满带私欲和渴望的眼神,谢倾眼露嗤意,侧身跃起,翻过墙头,在甬道另一边无声落地。
一抬眼,正好看见了皇城东北角。他知道被重重高墙包围的那后面,是许家府邸所在。
本不打算再同她见面,但眼下他忽然又多出一件想去确认的事。
比如,她和袁五,到底是不是同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公鸡明明超喜欢茵茵却过分理智(bushi
第20章
用过晚膳,许文茵起身回屋,今日是她头一回留在魏氏屋里用膳。
魏氏和许三娘都不曾说什么,本以为也就许珩会趁机叫嚣个两句。可没料到的是他不仅没叫嚣,全程竟还安安静静,甚至许文茵说话,都罕见地没呛回去。
许三娘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待许文茵一走,她就撞撞许珩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许珩闷声。
“你前几日和二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乖啦?”凭许三娘对许珩的了解,此事可不就有蹊跷,“该不会是你对二姐做了什么吧?”
“什么叫做了什么?”这话许珩不爱听了,“我是讨厌她,但还不至于欺负她吧!”
末了,一顿,又道:“我只是觉得……”
他想起许文茵那日提及许老太太时,黯然失色的眼神。
“……她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许文茵回屋,泽兰已经铜花炉中燃好了香,这是许家香料铺子今日送来的熏香,魏氏叫人分了好几盒到许文茵院里。
“娘子,您快瞧这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娘子这是怎么了?”
她放下香炉,仓皇上前握住许文茵的手,竟是凉得吓人。再一看她面色苍白,额角带汗,一只手还轻轻压住了小腹。
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忙出去唤香茹打热水,一面拉着许文茵坐下,“娘子的月信不该还有些时日么,是不是前几日出门去着了凉?”
许文茵自幼身子就不好,每回月信来潮都腹痛如绞,稍严重些,前两日都下不来床。
这几日府里事多,泽兰忙着忙着就没想起这一茬。娘子这个月回长安,一路颠簸,月信早来也实属正常,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屋外的婢女听见传唤也是一阵惊慌,更衣的,打水的,换水的,一时人仰马翻。待收拾妥当,泽兰才拿来汤婆子捂在许文茵腹上,一边替她揉着,一边问她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