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拍了拍病房里的空房:“我在这对付一觉吧。”
冬昌明立刻板脸:“这哪行,回去好好睡一觉,洗个澡,换个衣服,下午再来也不急。”
冬青倔劲上来了,林清瞧着不对劲,立刻应和道,“这病床哪里能睡啊,睡一会护士就来赶人了,就那个陪床,早上睡到六点都得收起来,你回家睡,这里真没地方,听你爸的。”
冬青拧着脖子,看着冬昌明,冬昌明低头不语。
僵持间,裴即白出声:“冬青,回家吧,我送你,下午接你过来。”
病房里,四个人,三个都是持一个态度,冬青拗不过,那个倔劲泄了,小声嘟囔道:“知道了,中午我过来,清姨你别买饭了,我送饭。”
林清连摇头:“哪能还让你做,我们吃食堂就可以了。”
冬青固执着:“我送。”
冬昌明开口做了决定:“她要送就送,我们吃就行了。”
林清不说话了,冬青起身告辞,脚踏出病房的那一刻,听到林清跟病房里的冬昌明小声嚷着:“你说我干嘛,我还不是为了你闺女好。”
冬青步子顿住,藏在门外,听到冬昌明长叹口气,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她就是倔。”
冬青死死咬住唇,她知道冬昌明还有半句没说完。
她就是倔,跟她妈一样。
她小时候,冬昌明很喜欢说这句话,说她跟许琼岚性子一摸一样,母女俩谁也犟不过谁。
她和裴即白一同下楼,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冬青突然抬头,自顾自地开口:“大一的时候,我爸做了个大手术,住了两个月院,我直到我妈走了以后整理东西才发现我爸的病历本,她一直瞒到她离开,都没吭过一句,你说,她这么要强的人,怎么就舍得死?”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裴即白原本向前走的步子, 骤然停下,起因是冬青突然站在台阶上,面色平静, 半只脚悬在医院大门的阶梯上。
明明只是一截阶梯, 他却感觉她站在万丈深渊, 摇摇欲坠,好像一不留神, 就要向下。
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扶她。
冬青身子在阶梯上摇摇晃晃, 没看他,反而是抬头仰望天上一行滑翔而过的大雁:“如果她还活着, 她肯定也会瞒着我的,她那么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我小时候是恨我爸的,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来抗。一年365天, 他有320天都在外面, 我知道他很辛苦,可是他不该错过我的成长, 可是我走到某一天,发现我没法去恨他, 这是他的选择, 他想要给我们更好的生活。”
她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嘴里的话,越发破碎,“我不是在怪清姨,我知道她只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只是...”她抬手抹掉眼圈的泪, “太想她了。
冬青整个人像是浸在盐水里,她身上有细小的伤口,被伤痛刺激得浑身颤口。
她眼眶里含着泪,没落下,可这些话在裴即白的心里生根发芽,变成巨大的藤蔓,爬上他的心脏,绞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他最不该的,就是将年少的苦痛,强加给冬青,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过去的他无法原谅许琼岚对他家庭做的事,可他又无法改变什么,固执地将一切栽在冬青身上。
现在的他,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再听到许琼岚这个人,他已经快想不起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她曾温婉地对他笑过。
真正记得她的人,只有面前这个人,面前这个傻女孩,她陷在自责里,惩罚着自己,缅怀着已经逝去的人。
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试图给她勇气。
她脸埋进他的胸口,那处传来湿润。
她在哭,他在叹息。
头顶的大雁来回变换着队形,用以减少风的阻力。
命运没有放过谁,他们都是抵押品,被命运之手提起来,用以交换伤痛。
冷静下来的冬青,手抵着裴即白的肩,从他怀里出来,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你回去吧,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裴即白手垂在身侧:“我送你吧,我不回家。”
冬青侧目,疑惑道:“都回来了,怎么不回去?”
裴即白缄默,冬青以为他不想回答,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在她身旁,给出答案:“年初的时候,跟家里闹了点矛盾。”
他言简意赅,没有点明太多。
“啊,”冬青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她本想劝两句,又觉得这是别人家事,她不便插手,只硬生生地转口话题,“那我请你吃个早饭吧,你饿吗?”
裴即白摇头,趁冬青没看他的时候,止住动作,询问道:“吃什么?”
一晚上熬下来,其实两个人都不饿,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混沌,可该吃的还是得吃,生活总得继续。
冬青抬起右手,食指蜷缩,啃了下关节,“米粉吧,这边有家粉馆好吃。”
裴即白了然:“后面那条街上的那家粉吗?”
冬青面色轻松不少,染上轻松,“对,你也喜欢吃吗?”
他避而不谈,而是说,“不是开了许多年吗?”
冬青靠着回忆,往前走,走到记忆中的地点,那家店换成了一家花店。
老板娘正在门后收拾早晨新到的花,尝试将手里的花扎成一束。
岁月抹去的不止有青春,还有很多深藏他们脑海里的记忆,以及那些老店。
她回头,愧疚道:“好像没开了。”她看着花店的招牌,小声道。
蹲在地上拾掇花束的老板娘抬头,摘在手上的手套,看着面前的人,随口道:“找那家分店吗?”
冬青点头:“是的,是没开了吗?”
老板娘半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搬到这条街最后面两家门面了,你们不知道吗?我这个店最近才盘下来的。”
原本失落的心情,瞬间变好,她回头:“那我们去下面看看吧。”
她迈步想走,裴即白没动,从门外的花框里拿出扎好的一支白玫瑰,问老板娘:“这多少钱?”
老板娘见他手里只拿了一支:“送你们算了,都是老熟人。”
裴即白拿出话,在墙上扫了支付码,转了一百块,老板娘听到动静,连声道:“你这就拿了一支,十块钱就够了...”她嘴巴张了张,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看又看了不远处站着的冬青,从裴即白手上拿过那一支,“我给你包好。”
她点缀了好几支白玫瑰,又搭配了些干花,最后变成一束不大不小的白玫瑰花束递给裴即白,“拿去吧。”
裴即白手里捧着花,冬青站在几米开外看着他朝她走进,仰长脖子看着他怀里捧着的话,歪头,理所当然地问:“你给我爸送这个花干嘛?”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花是送给病人的,又说,“现在买干嘛,都要回去了,下午再来买呗”
太阳爬出来,他沐浴在晨光里,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整个人染上几分温柔,他伸手,将手里的花递给她,嘴角的弧度上翘:“是送给你的。”
冬青愣在原地,半天没伸手,那束花和他的手,悬在空中,花瓣上的露珠,缓缓从顶端滑落。
裴即白用空闲的另一手牵起她的手上扬,那束花带着凉意与淡雅的香气,落入她的怀里,手上的重量,让她惯性地提起手,搂住花。
她仰头,看着他,他整个人背着光,原本应是看不出表情的,她却猜到了,他在浅笑。
冬青抱着花,慌张地背过身,大步往前走,嘴里说着与这不相关的事:“要早点回去休息,这都快七点了。”
两人走到那家分店门口,招牌还是那个招牌,门店却扩张了,装修也不像过往那般简陋。
他们站在门口,门口下米粉的老板娘抬头瞧了眼,手里活计没停下,说道:“里面坐啊,吃什么码子。”
冬青先一步进去,里面坐着满满当当,看得出老板的生意很好。
他们寻了张靠门的桌子坐好,冬青回头:“一碗羊蹄粉,一碗瘦肉粉。”
男老板手上的动作飞快,连胜应和:“好,干挑还是汤粉?”
冬青问裴即白:“要汤的还是干挑?”
裴即白正扯抽纸,仔细地擦着桌子上的油渍,这一瞬间,冬青觉得又回到了初三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每次在外面吃动,坐下的第一件事,总是擦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