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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暮和秦渊从四楼回到106的时候,刚刚赶上熄灯。
摸着黑,阮轻暮匆匆冲了个澡,爬上了床。
秦渊在黑暗里,靠着墙坐着,看他上来,随手按亮了那个小充电台灯。
这些天来,两个人没有再商量,可是都形成了无言的默契,晚上熄灯后,开着小台灯在床上一起再看一会儿书。
一楼窗户外面容易看见寝室里的微光,秦渊找了一床厚床单,每次熄灯前先再窗帘上加了一层,又细心地把窗户缝给塞了一圈,这样十点半后,他们再在上铺开台灯,宿管大爷也就再难发现了。
每晚上,阮轻暮看自己的英语和语文,秦渊则弄了个小床桌,在上面做自己的竞赛题。
阮轻暮并不喜欢问人问题,每每都是自己默默看、默默记,秦渊也不会主动过来问他有什么不懂,这样隔着蚊帐坐得很近,默默一起看书复习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可是今晚,两个人看书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
秦渊手边的书好半天也没有翻过去,阮轻暮面前的英语卷子也没刷完。
阮轻暮发了一会儿怔,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专心做卷子。
强迫自己专心还是有效果的,二十分钟后,剩下的题目飞快地做完了。
身边的秦渊忽然伸出手,拿过去他的卷子:“我帮你看看。”
昏暗的小台灯下,他神情冷峻,却专注,手中的钢笔偶然在某些题目上轻轻画了个圈。
学生们常用的笔都是黑色签字笔,除了少数爱文具的女生会买一些特殊颜色的彩色墨水,配着钢笔用,男生们很少有人用钢笔的。
而秦渊用的始终是一支黑色的钢笔,上面刻着簇小小的金色剑翎,看上去低调却精致。
片刻后,他把卷子还给了阮轻暮:“错的地方帮你标了,但是我没做正确答案,你可以试试现在再做一遍。”
阮轻暮“哦”了一声,接过去,重新研究了片刻,潦草地又勾了一遍答案,把秦渊画了波浪线的两处完形填空重做了,又递给他。
秦渊默默扫了一眼,眼中讶异的光一闪而过。
“错的地方可以试试弄个错题集,剪下来粘在本子上,虽然有点麻烦,可还是有效的。”他沉吟一下。
阮轻暮回答地漫不经心:“不用了,我记住了。”
秦渊轻轻吸了口气,终于沉声开口:“你算牌也算得很好。”
阮轻暮迎向他的眼神明亮极了:“那当然,我是谁啊?”
上辈子可是江湖上以狡诈多智著称的小魔头,就算是那些恨死了他的仇家,也没人敢因为他年刚弱冠而轻视他半分。
“所以,你不补一补数学吗?”秦渊扭过头,郑重地看着他。
阮轻暮笑得散漫:“不是会算牌就能学好数学吧?”
秦渊深深看向他:“你一定可以。”
阮轻暮没回话,盘坐着的双腿却不由自主晃了晃,有点得意。
秦渊却不想放下这个话题:“没有多少人可以在几十分钟能快速掌握一门新牌,也没有多少人能记住整个牌局中,到底出了几个8。你既然记得住出掉了几个8,那么其他所有的牌,应该也记得差不多。对吧?”
阮轻暮狡黠地笑了笑:“你不是也可以?”
秦渊看着他,缓缓说:“所以我是年级第一,所以我可以拿那些竞赛的奖。”
剩下的话他没说,可是意思却再清晰不过。
既然你和我一样,那么我既然做得到,你为什么不可以?
阮轻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里面好像有点点锐利的光:“秦大班长,你又来了。这世上,假如人人都走一样的路,岂不是很没意思么?”
秦渊沉默。
是啊,他又逾越了。
“你下周……就去楼上住吗?”一片安静里,秦渊突兀地开口。
时间已经快到了十二点,整栋男生宿舍都陷入了安静,各层楼的男生们早就在梦呓中打起了沉睡的呼噜。
阮轻暮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子,半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啊,原先老简就说,等我腿好了,就回我们班的集体宿舍去。”
秦渊手中的黑色钢笔机械地转着,那簇小小的金翎烁烁闪光。
昏黄的小台灯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镀上了漂亮的霞光,安静又冷漠。
要走了吗?不仅离开了竞赛班,还要搬走到几层楼上。
可如果走得这么轻松、这么毫无眷恋,那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走过来,离他这么近呢?
近得触手可及,近到每晚上忽然被梦境惊醒时,转头就能看见梦中那张脸。
桃花树下,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能不搬走吗?
好半天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能不搬走吗?”安静的寝室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低声问。
第33章 他走了
阮轻暮怔怔听着, 半天才小声说:“都登记啦,老简那里也批了。”
不能再靠近了。
每多靠近一点,就会多开心一点,分离的时候,就会觉得越发惆怅难言。
上辈子最后一次江畔分手时,这个人望着滔滔江水,也曾沉默良久, 说了一句“若是真的,再见时我必还你公道”。
从那以后, 他好像就一直隐约盼着再相逢的一天了。
总肖想着这个人终究会满怀内疚而来, 郑重执剑道歉, 自己也会嚣张又得意地大笑一声:“哎呀呀, 原来秦少侠也有认错的一天。好啦, 就饶你赔我一坛桃花酿吧。”……
他从恍惚里回过神,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 冲着秦渊勉强一笑:“就在楼上楼下,以后你可以去找我打牌,我抬脚下来, 也能找你问题目,一样的。”
秦渊无言地坐着,安静地靠着墙坐着, 凤眼低垂。
半晌, 他望了望台灯上的时间显示, 轻声说:“睡吧。”
阮轻暮忽然拿起手机, 对准了那个小台灯,开始找角度。
左左右右拍了好几张,他看着画面背景里的那个人,忽然心里微微一动。
悄悄调整了一下角度,正要按下拍摄键,秦渊却抬起了头,无声看来。
阮轻暮手微微一抖,按下的画面就有点模糊了。
镜头里,温暖的一团光晕如织如水,映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向着镜头望过来时,神情沉静,一双凤目微微闪烁着星光。
阮轻暮赶紧摆摆手:“你别管,我拍个台灯照片。”
拿着手机,他在淘宝上用了照片搜索,很快,一模一样的商品被识别出来。
……特么的居然要798元??
英国出品、获得德国红点工业设计大奖,“外观简约优雅、质感一流保证”。什么鬼,淘宝上类似的小台灯义乌产的,不才几十元吗?
他搜了半天,终于悻悻地关上了淘宝。
可恶,想买一个同款台灯以后在四楼用,居然要一个月的生活费。
上个月的苦日子刚过完,这个月的八百元新生活费刚下来,就算再想要,他也不能这么乱花钱。
这个破世界,又有空调又有手机,好玩得很,就是什么都要钱,竟然还要自己挣!
……
老简那边动作很快,在收到阮轻暮的调寝室申请后,手续立刻走完了。
周六下午没有课,阮轻暮离开学校回家前,先去了一楼搬行李。
推开106寝室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事,那位寡言冰冷的室友没有留在宿舍,阮轻暮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开始动手收拾。
打开没上锁的柜门,他忽然一怔。
多了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那盏精致的小台灯。旁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刚健虬劲的一行钢笔字。
“赠别礼物——祝成绩进步。”
……
校外的马路远处,秦渊拉开轿车的车门,坐上后座。
严叔稳稳地开着车,看看后座的男生,有点不安。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副面瘫少年模样,可是在他眼里,却能分得清这孩子什么时候是真的心境冷漠,什么时候有一点小小的高兴。
假如说这学期开学后,自家的小少爷显得有些不易察觉的开朗,那么现在,他的情绪又显得低落得多。
“小渊最近学习辛苦不?”他没话找话。
秦渊的目光从窗外的风景收回来:“嗯,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