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康熙说出来的名字，张廷玉并不惊讶。他进内阁的时间不短，对康熙的心思还是能摸到一二的。自从太子被废，张廷玉就已经猜到康熙心中的替代者会是他刚刚听到的名字。只是康熙迟迟没有下诏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考察。
立太子诏书对张廷玉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像这种重要的诏书，依规矩必须满蒙汉三种文字都写一遍，所以张廷玉花了一点时间才写好。待墨迹吹干，他才呈给康熙看。
康熙点了点头，示意张廷玉把诏书收好，却未提颁旨的事。张廷玉虽心头疑惑，但也没问。他深谙一个做臣子的本分，什么时候该出声，什么时候该收起好奇心。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子时以后，张廷玉如来时一样，悄不声的就着夜色又回去了。
如今早朝还未恢复，都是几个内阁大臣主持着朝堂。
天还未亮，这些内阁大臣们就踏着朝露进宫忙碌。当然，按照惯例，每日清晨的碰头都会以喝茶闲聊开始。
说闲聊也不准确，应该是梳理昨日还未处理完的事情，大家交流下想法。但今日看着张廷玉顶着跟熊猫一样的大黑眼圈进来的时候，几人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张廷玉这人平日里自诩睡眠是最好的，号称晚上打雷都不会醒。而且他入睡急快，便是短短一两个时辰也能立刻恢复精力。大家共事多年，都是见识过他这睡觉的本事。所以看他竟像是一夜未眠，精神萎靡的样子，才会如此反应。
张廷玉不是没看见众人的目光，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他就忍不住掩着嘴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有人好奇的问。
“张大人昨晚兴致不错啊！”有人打趣。
张廷玉看了打趣的那人一眼，笑道：“我倒是想呢，也得有时间啊！这些日子，哪天不是忙得头晕眼花！”
这倒是实话，几人都深有感触。
不过有人并没因张廷玉岔开话题就不追问了，反倒更加好奇他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才会一副没睡的样子。
张廷玉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府里昨晚被一只野耗子闹了大半宿，所以才没睡好。
这种话没人信，可也没人再追问了。都是位极人臣的，哪个不是会看眼色的。
张廷玉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若是你们昨晚也同我一样大半夜被召进宫写立太子的诏书，一样也得睡不着觉。
乾清宫里，康熙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张廷玉走后，他也就迷瞪了一会儿，并没有睡踏实。做出立太子的决定，他也是迫于无奈。如今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硬扛。即便舍不得手中的权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上，八阿哥一早就在外面候着了。”李德全道。
“让他进来。”康熙道。
李德全出去传话，带着一身寒气的八爷便进来请安。昨儿四爷在，康熙说让他回来帮忙，却没具体说帮什么忙。所以他一大早的过来，便是想单独问问。
第886章 单独谈话
八爷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同康熙见面了。从南巡开始，到回来后太子被废，再到他借口身体不适请假，再到前不久弘皙出事，康熙再次病倒，这几个月可谓是一件事连着一件事，让人都没多少喘气的机会。
这会看着康熙一夜之间就衰老了很多的样子，八爷一时间不由满心感慨。这是他小时候追逐的目标，仰望的存在，现在却只让他心生同情。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八爷还是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康熙叫了起，让人给八爷搬了个凳子，“做下说话吧。”
“谢皇阿玛。”八爷谢过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康熙看着恭敬的八爷，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八爷也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半点急躁。
“气色不错。”康熙终于开口，“看来在庄子上调理这几日效果不错。”
八爷笑了笑，道：“还要谢皇阿玛允的假。”
“太医说你最好多调理一段时间，但如今朕这个样子，不得不收回之前允你的假了。”康熙道：“你们兄弟里，也就你和老四最沉稳。有你帮着老四，朕也放心些。”
“皇阿玛如今要静养，儿臣理应替皇阿玛分忧。”八爷道：“有什么事，皇阿玛尽管吩咐，儿臣会同四哥一块儿处理好朝政的。”
康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朕怕是再难好起来，这大清江山迟早是要交给你们的。”
“皇阿玛，您上次能恢复，这次肯定也能！您别多想，安心养病。”八爷劝慰道：“儿臣们历练太少，还担不起这江山的重任！”
“朕当年八岁登基，虽有你们老祖宗帮衬着，可许多事还是得朕自己去面对。如今你们在朝中都是能独挡一面的，这江山自然也担的起。”康熙道。
他一再提及江山重任，让八爷不得不多想。如今太子、直郡王都已经废了，三爷也是被康熙说过能力不行的，剩下的五爷和七爷没有资格争位，也就他和四爷两人能争这太子之位。难道今日是要试探他么？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试探的，他要真说没一点想当太子的心思，康熙也不可能信啊！
八爷脑子里一时转过几个念头，突然一笑道：“皇阿玛，您若真是要托付这江山，那儿臣也是愿意争一争这资格的。”
康熙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情，突然也笑了起来，道：“这会倒是不谦虚了。”
“太谦虚就是虚伪了。”八爷一笑，道：“当然，若皇阿玛更属意四哥，儿臣也愿意给四哥当左膀右臂，为我大清尽力尽力！”
“你与老四关系不错？”康熙问道。其实平日几个儿子，谁与谁关系好，康熙心里都是明白的。但他还是想听本人亲口说说。
“儿臣与四哥是生死之交。”八爷道：“当年与四哥一块儿出京办差，遇上了刺客，要不是互相扶持，只怕当年就一块儿殒命了。”
脑海里闪现那段记忆，八爷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但却记忆犹新。然而有过生死之交又如何，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终究还是要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去。
看八爷动容的样子，康熙的眼神也微微闪动。他自己兄弟是不多的，加之他八岁就登基，自然没有同兄弟们一块儿办差的经历。如今听八爷说起，也不禁有些感慨。
“照你这么说，若朕将这江山托付给你，老四应该也会愿意做你的左膀右臂？”康熙问道。
八爷面对这询问没有半分犹豫，迎上康熙的目光，笑道：“那是自然！儿臣相信四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要说起来，他与四爷的这几年相处中，早年没有多少来往，但也没有交恶过。后来关系渐好，也从未起过分歧，更没有暗中对彼此捅刀子。而且两家福晋关系也好，甚至一块儿做买卖。他相信这些康熙早就心里有数。如今当面询问，不过是想看看他的真实反应，是不是做的表面功夫。
“既如此，朕也就放心了。”康熙道：“这些日子你们俩就一块儿监国吧，互相还有个帮衬。”
“皇阿玛放心，儿臣会同四哥有商有量，打理好朝中事务的。”八爷应道。
说完这些，八爷就见康熙精神有些不济，便主动告退。康熙也没挽留，只叮嘱他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好从云层后面冒了出来。八爷站在那大殿前的玉阶上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似刚刚康熙的话没有什么偏向，但八爷心里清楚，太子位，怕是要落在四爷头上了。
不管他在朝中有多少支持者，不管他的能力有多出色，不管他做了多少努力，这些在康熙眼里都能视而不见。
他一开始是太子的试炼石，如今又是老四的帮手。由始至终，在康熙的心里，他就不配肖想那个位置！
心底泛起丝丝苦涩，就连舌尖都能溢出苦味来。同样都是正统的皇家血脉，却遭受着天壤之别的对待。
小时候他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注意。可现在他知道，这一切和他的努力没有关系。
为什么他就不能肖想？只因为他额娘出身低微？那当初又为何要宠幸他额娘，为何又让他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