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在车外!”
是荣王。他在交待灵烟。
下一刻,在苏婉雅惊讶的目光中, 就见对方黑着脸挑起车帘也钻了进来。
“启程!”
他一边死死地盯着苏婉雅,一边沉声吩咐了外边车夫一句, 马车随即动了起来。
苏婉雅本就急着见他,等这会儿真见着了人, 就哇的一声扑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阿衡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好心疼你!”
贺邵衡被抱得一下子愣住了。
他此刻被苏婉雅抱着, 连动都不敢动, 只敢愣愣地瞅着她, 却是心中巨震。
怎么跟他预料中的不一样?
她不是该生气, 该质问他,该质疑他的心才对吗?
怎么会哭着抱住了他, 还说心疼他?
此刻贺邵衡的心忽地就乱了, 有些不解,有些忐忑,还有一点点惊喜,更多的却是希翼, 希翼自己没有领悟错,她眼下这些举动的含义。
所以他根本不敢动,只能静静等着她下边要说的话。
苏婉雅将脸埋在贺邵衡胸口哭了一会儿,等情绪慢慢平复后才发觉,对方正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仰起脸,看向他的眼,自己眼角还挂着泪珠,又伸手去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抽嗒着问道:“阿衡,我是不是……不是个好妻子?”
看着苏婉雅的眼睛,听到她问的话,贺邵衡此刻心里又是一震,而他心中的那份希翼也又增加了几分。
“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轻声反问了句,但身体已不像刚才那般僵硬了,还双臂一合,将身前的人给圈进了怀里。
苏婉雅歪头靠在他胸膛,答道:“我竟从没问过你的过往,也从没关心过你每日在外边都怎样,会不会受欺负什么的。”
说到这,她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刚才我嫡姐约我出来,给我讲了你小时候的一件事,我知道她是看不得我过的好,想挑拨我与你之间的夫妻关系,但我听了却心疼死你了,也气我自己竟从没怎么关心过你。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妻子?”
贺邵衡听完苏婉雅的话,心瞬间就暖了。
原来他的小狐狸一点都不蠢,他果然没有心悦错人。
“嗯!”苏婉雅重重点了点头,又仰起脸问道,“阿衡,太子为什么要摔死你的小狐狸?你,你当时是不是心里边特别难过?”
贺邵衡垂了一下眼,将视线转向一旁,半天都没有聚焦,脸上神情也好像陷入了回忆当中。
那只小狐狸,是他八岁那年,他爹在当年皇家举行秋猎时,于一座山里发现的。
当时小狐狸还是只没有断奶的幼崽,它母亲可能已在那场秋猎中被射杀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它就在自己的窝里不停地叫着。
前荣王途径此地时,听到了这个小家伙的叫声,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管它,它很快就会饿死,或是被其他野兽叼走吃掉,便动了恻隐之心。
他跳下马,弯身将它捞起,顺手就揣入了怀中。
这小狐狸像是有灵性般,被前荣王揣起后便不再叫了,还将自己团成了一团,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贺邵衡第一次见那小家伙,就是在自己爹当天回到狩猎营地时。
到现在他还一直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情景。
他爹跳下马背,笑意盈盈地朝他走了来,等走到他身前时,却突然从怀中掏出只毛茸茸的小绒球,然后递到了他面前。
贺邵衡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小东西,满眼的惊喜,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这小东西在自己臂弯里微弱的颤抖。
它是那么害怕,那么脆弱。
“能养活吗?”爹问。
贺邵衡仰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小狐狸,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能!”
便是从那一日起,他知道了什么叫责任,也是从那一日起,小狐狸陪伴了他一年多,让他的童年在那一年多里充满了被需要的欢乐。
他从没将它当成过宠物,他一直将它当成了家人,一个特别依赖他的家人。
然而十岁那年,当时与他同岁,却一直不知为何总是视他为眼中钉的太子,在听说了他有一只小狐狸后,便非要让他送给自己。
贺邵衡当然不肯,那是他的家人,全身心都依赖着他的家人,他怎么可能送人?
太子也不行!
两个人便因此起了好大的冲突,甚至还打了架。
最后这件事竟惊动了皇上。
皇上倒是公平,他斥责了太子,安抚了贺邵衡,但太子却因此将贺邵衡更加记恨在了心里,还开始在各种场合都变着法儿地欺负他。
而贺邵衡碍于身份,大多时候都不能与对方计较,只能暗暗吃下了许多亏。
那年,在前荣王生日宴的那天,太子突然跟皇上主动请缨,要去荣王府替皇上行赏。
皇上见太子小小年纪就有储君之风了,便欣然同意。
当日,太子到了荣王府后,装模作样地替皇上宣完了旨,行完了赏,便要在王府里四处逛逛,还指定要贺邵衡单独陪着他逛,结果这么一逛就逛出了事。
那小狐狸与贺邵衡最亲,只要他在府里,它总能循着气味来找他。
便是这么着,太子在后花园里见到了那只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小狐狸。
当时,太子发现了刚刚露头的小狐狸,竟快步跑过去,抢在贺邵衡之前,将其从地上捞了起,然后就转头对贺邵衡说:借我带走玩几日。
贺邵衡当然不允,便想上前要回,结果这时小狐狸却突然受到惊吓,狠狠咬了太子一口。
太子一怒之下将其高高举起,之后就狠狠摔向了一旁的假山,摔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上。
那小狐狸当时头触利石,即刻血溅当场,落地后便开始四肢抽搐、口吐鲜血,眼见着就要没气了。
可即便这样,它还在眼神眷恋地望着贺邵衡,仿佛是在跟他告别,最后到底缓缓闭了上眼睛。
那是贺邵衡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永诀,那种痛苦的感觉就像是从他心上剜下了一块肉来,疼到他四肢冰凉,无法呼吸。
当天,受了刺激的贺邵衡开始发了狂地踢打太子,直将太子打到吐血晕了过去。
要不是前荣王及时赶来,说不定他都能将对方直接踢死过去,毕竟那时他已学武多年,而太子却连骑射都还没开始启蒙。
事后,他抱着小狐狸的尸体哭了很久,而前荣王则不得不到皇上那里去请罪。
后来,虽皇上大度未责罚他什么,但皇后却对他起了杀心。
甚至,还曾设计过他在御花园里落水,差点就让他永远地留在了那座人工湖里。
苏婉雅听他讲完,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趴在他胸口,蹭了蹭,心痛道:“小狐狸好可怜,太子也太坏了!虽说小狐狸咬了他,但这明明就是怪他自己抢它在先啊!”
说到这,她又仰起头,看向贺邵衡气愤道:“阿衡,你知道吗?苏婉华居然跟我说,你娶我就是因为我像那只小狐狸,还说你拿我不过是当一只宠物而已,甚至还不如宠物,只是那只宠物的替代品。”
“她真以为我是个蠢的,被她这么挑唆两句就会回来跟你闹?我也是养过宠物的呀,我现在还在咱们院子里的莲花缸中养着小乌龟呢。”
“宠物怎么了?宠物养出感情,那就是跟家人一般的啊。”
“如果是拿宠物根本不当生命,只当做玩物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好人?”
贺邵衡听了她的话,从小狐狸死的那天起就郁结在自己胸中多年的一口气,忽地一下就散了。
其实,刚刚苏婉华在与苏婉雅说的那些话时,他都听见了,他当时就在竹溪厅的隔壁,所以才会那么着急地从楼上跃下,上了苏婉雅的马车。
那一刻,他真怕她会被苏婉华挑唆着误会了自己,所以整颗心都在提着。
他是那么想要得到她的心,这会儿很怕还没等得到,她的心就被别人给推远了,所以便想立即过来解释,哪成想,她根本不用解释,自己就已想得很通透了。
然而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场后,此刻还有些后怕的贺邵衡,突然就不想再要什么面子了,他突然特别迫切地想要告诉对方自己真正的心思。
他就是想让她知道,特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