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惜如果能自己控制这个她的身体,一定会骂他一句:“我信你个大头鬼!”
可惜她不能,她只能抽抽噎噎地被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按在怀里。
黑色果然是流了血也看不出来的颜色,她又抱住了他才知道,那些浸透了他衣服的,不仅是雨水。
这时候已经是接近黎明的时刻了,山风吹开了浓密的乌云,也吹出了漫天的星辰,启明星从东方升起,她在他的怀里,拼命抱紧了他的身体,被他带着飞了起来。
他们距离山顶并不算很远,但也不近,他落了几次脚才接近了山顶,他突然凑近自己的耳旁轻声说:“告诉他们,不要找我……无论生死,我都不想和你们再见了。”
然后她不知道最后那段距离,他究竟是再也没有了丝毫力气,还是并不愿跨过。
他用力把她推了出去,满天星河倒转,她也在天边的第一道晨曦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早就苍白得好像初冬的第一捧雪,也颓败得好像深秋的最后一片树叶。
她以为最后的时刻,他一定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但是他的唇角弯着,弧度柔和,眼睛里好像还装着晨星。
那就像是一道划过天边的流星,也像他们这次匆忙的重逢和草率的诀别,快到不够她看清他眼睛里的究竟是无情还是眷恋,他就已经重新坠落到了悬崖之下。
他推送她的力气,用得精准又柔和,她顺利地落到了山崖上,坐下去时甚至没有跌疼脚腕。
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空了,也许是失重感,也许只是她在这个瞬间不再能感受到别的东西了。
她就坐在山崖上,抬头去看逐渐明朗起来的天际,耳旁有凌冽却不失清爽的风吹过。
接着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听到身旁吵杂的声音,她无意识地抬起头,看到自己身旁围了很多人,有些甚至在试图把她拉起来。
那些人里除了家仆和侍卫,还有肃道林和曲嫣,肃修然还在昏睡着,现在并没有醒。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才终于恍惚地想起来,在这个梦里……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有肃修言了,即使有,他们也再不会相见。
她听到自己不再有哭腔,反而一字一句,清晰而又明白地说着,仿佛是在诵读给他们这些人的宣判:“他说,不要找了,无论生死,再不相见。”
接下来程惜觉得,这个糟糕的梦,是不是终于要醒了。
然而并没有,就好像无论怎么希望,美梦都不会继续一样,也无论怎么祈祷,噩梦都不会停止。
她接下来还是回了神越山庄,照顾着肃修然,等他醒过来后,告诉了他那晚发生的事。
肃道林停止了对山崖下的搜索,那下面本来就是一片很难下去的峡谷,人迹罕至,怪石嶙峋。
他们都假装肃修言并没有回来过,或者说他有一天还会突然回来。
齐耀天一战成名,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正义盟也随之前所未有地强大,甚至吞并了几座原来属于覆手第一城的城池。
她在神越山庄又待了几个月后,就出去游历了,从此后很少回来,开始是一年两年,后来也会渐渐三四年才回去一次看望自己的哥哥。
她好像一直期待着在这个广阔的江湖里,有一天就会找到一些属于前代覆手第一城城主的蛛丝马迹。
因为是掉下了很多时候都不会真的死了的悬崖,又一直没有找到尸体,所以江湖上依旧有他还活着的谣言。
那些传言都似真又似假的,她数次追查过去,总是能发现不过是一场闹剧。
直到很多年后,她在驿站里住着,早起梳头,竟然在自己的头发里看到了大把白发,抬起头,又在铜镜里看到了眼角的皱纹。
窗外是早起旅人喧闹的车马,她想起来那短短的几天里,她曾经和他投宿过客栈。
那时她还对他有诸多防备,起床后看他穿着一身黑衣,满头白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他脸上还戴着那个略显狰狞的青铜面具,露出来的下颌线条却干净又消瘦。
他抿着唇仿佛是有很多不耐烦,却还是一直等到她自己醒来,才侧着脸冷冷甩过来一句:“睡得猪一样,快些,走了。”
她那时只气他言辞粗鲁,却没有听出他话尾里,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淡淡亲昵。
她只错过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了相守的机会。
她在这个驿站里的,冰冷又仓促的早上,才逼迫自己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如果还在那个悬崖下躺着,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捧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齐耀天:不愧是城主,战斗续行时间真长。
程惜:你能闭嘴吗?
肃二:一般般吧,我就是这么厉害。
程惜:……你也能闭嘴吗?
肃二:好吧。
程惜:……我错了,我错了,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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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种心理感受(1)
程惜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要梦多久, 她可能是给自己哭醒的,眼角脸颊上,一大片湿湿的。
她又听到有人在拍着她的肩膀喊她:“程惜?程惜!”
等她努力睁开哭肿了的眼睛, 就看到身旁那个人神色复杂地看过来:“你是喝得比我还醉?”
程惜现在看到这张脸, 那真是百味杂陈,恨不得扑上去就吻, 又恨不得干脆扑上去咬死他。
她擦擦眼泪,又磨磨后槽牙,终于还是败给了极端的荒凉感之后,对于温暖的本能渴望, 扑上去抱住他, 又埋头在他肩膀上, 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地又哭了一轮。
她一直哭到他都不确定了, 带些小心翼翼地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哄她:“小惜?告诉我怎么了?”
程惜别说成年后从来没哭过,就算是小时候,那她也是个没心没肺、心冷如铁的青少年, 看悲情韩剧都能笑得前仰后合, 更遑论哭得如此没出息。
但肃修言偏偏还就不但让她哭了不止一次,还让她哭得这么丢脸。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 就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梦到过那个悲剧狗血武侠故事了。”
肃修言“唔”了声, 会意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干脆点了点头:“是梦到过。”
程惜严肃地看着他:“那你知道你死了后,我一辈子都没嫁人吗?”
她谈话跳跃度太大,肃修言又“唔”了声,才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死了后, 当然不知道自己死后的事了。”
程惜还是严肃地看着他:“所以你掉下悬崖后,就死了对吗?”
肃修言神色有点无奈:“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吗?”
程惜“呵呵”得笑了起来,语气一点都不快乐:“你死了倒是轻松,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知道我又傻乎乎地找了你几十年吗?”
肃修言被她坚定的目光盯着,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我是想……怕你们看不开,留点念想。”
他说着,目光还欲盖弥彰地飘远了些:“再说掉下去那么多石头,尸体得多难看,还是回归大自然,自生自灭吧。”
程惜倒抽了一口冷气,已经给他堵得有那么点现在就把他掐死的冲动了。
她平静了一下情绪,决定还是要换个角度解读,于是就用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那你告诉我,我之前明明看起来像是喜欢肃大哥的,突然又去吻你,那么突然,你怎么不拒绝?”
肃修言被迫看着她,只能轻叹了口气:“你哭成那个样子,你那时候就算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了……”
程惜扬了扬眉,觉得自己突然找到了什么钥匙:“所以说我哭起来你就没辙了?那下次那什么的时候……我也哭……”
肃修言看着她,神色又复杂起来:“以后说起来,第一次是你哭来的……”
程惜想了下,顿时浑身恶寒,连忙说:“好了,打住,我放弃这个想法了。”
程惜看了看他,想起来那个绝望的吻,她就忍不住凑过去吻他要补回来。
好在肃修言猜到她这个想法,这次十分配合,甚至还稍微放弃了点主动权,让她能认真又细致地吻了他好一阵。
她在肃修言这里补够了魔,也尝到了他唇间那种清爽的味道,退开舒了口气之后,就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带着些教育的口吻:“你这个人真是有点傻,虽然那个也是我,但那个我对你根本就不好,你干嘛要对她那么好,还救她?她要给你陪葬你就让她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