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是有人在不满贤妃,才故意中伤贤妃,因为他知道贤妃与世无争,她不会谋这种与政事、权力有关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再回头去想,才发现这些话语并没有错。
他如今长宿寿康宫,一应政事贤妃都知道,军政重令也多从寿康宫中,可不就是国朝中心在寿康宫吗?
贤妃并不是没有所求,而是因为她所求的太多太大,所以才会表现出无欲无求。
若是他现在没有来到寿康宫地牢,那么……最后是不是会变成傀儡,最后国政实际是掌握在贤妃手中?
贤妃最后得到了整个大安朝,也就是为了当初的淳戎复国了,这就是贤妃的真正意图?
这个推测结果在永昭帝脑海中越老越清晰,但是他还是想听到贤妃的辩解,只要她……
只要她真的能找出理由来解释一切,那么朕……朕会考虑相信。
贤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她想来想去,发现无论现在自己说什么辩解理由,只待曹省来到京兆,最后都会被戳穿。
汪印所搜集到的那些,会让皇上想得更多,过去她能够蒙蔽皇上的地方,就会渐渐暴露出来。
她过去之所以能够无往不利,是因为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就好像有了遮天之幕,可以牢牢盖住底下的一切,可以彻底地蒙住皇上的眼睛。
如今这个巨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只会越裂越大,皇上看到的就会越来越多。
“皇上……”她怯怯道,除了唤出这一声称呼,便再也没有什么话语。
永昭帝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贤妃一眼,只剩下胸口剧烈起伏着,可见内心的波涛汹涌。
没有人说话,房间内便霎时安静了下来,叶绥从汪印怀中抬起头来,打破了这安静:“皇上,一直以来,民妇都感到很好奇,为何贤妃娘娘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做这么多事情?”
“从许久之前开始,贤妃娘娘就一直与半令、与缇事厂作对,既不是为了私怨,那就是贤妃的身份容不下半令和缇事厂了,贤妃娘娘是想离间皇上与半令的君臣情谊吧?”
她站直了身子,与汪印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在永昭帝和汪印之间来回移动,然后点点头道:“不得不说,娘娘是极其成功的。皇上……第三次将半令夺职了。”
“如果半令不是去曹家找到了真相,娘娘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借助皇上来杀了半令、摧毁缇事厂吧?”
“半令和缇事厂都没有了,等于皇上没有了左臂右膀,那么娘娘所做的事情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娘娘就更加安全了,是吗?”
叶绥这一句句,直指贤妃的真实意图,仿若重锤,击得贤妃忍不住步步后退。
不过,叶绥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了永昭帝,这样道:“想来皇上如此忌惮半令、认为半令会是威胁,当中少不了贤妃的推波助澜吧?皇上,您与半令这对君臣,都中了贤妃的计!”
这话一落,永昭帝的身形便震了震,不禁看向了汪印。
朕与汪印这对君臣,都中了计?!
第1161章 不能解
叶绥不顾自身安危,苦心谋划了这一场,自然是为了揭穿贤妃的真正面目。
但这是目的之一,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她要为汪印解除当前的困局。
汪印之所以陷入进退不得的局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与永昭帝之间的君臣关系不复往常。
因为有了前一世的经验,叶绥比汪印更清楚永昭帝是一个怎样的人,让汪印始终做个纯臣、对永昭帝尽忠,在叶绥看来大可不必。
追随这样一个帝王,对汪印来说其实不公平。
但是,在现在戳穿贤妃身份的情况下,指出贤妃在中间挑拨离间,会让永昭帝思考对汪印的态度,也给了帝王一个下台阶。
如此,她想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会更加容易。
永昭帝此刻的脑子还是乱哄哄的,叶绥语气冷静,让人很容易就顺着她的话语想下去。
贤妃做了那么多事情,做出离间君臣情谊之事也太正常了。
他仔细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发现事情可不就是如此吗?
早在岭南南库的时候开始,贤妃就在他身边说要防着汪印了,后来出了虞诞芝儿子贪腐的事情,贤妃话语里都是维护虞诞芝,暗指汪印不遵旨意、擅自行事……
因此种种,他才会第一次将汪印夺职。
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似乎都有贤妃在身边。
贤妃离间君臣情谊,是容不下汪印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想到了贤妃所做的那些事情,所暴露出来的举动,脑中忽然有了一丝清明。
他盯着贤妃,冷冷问道:“你做这些事情……是想朕众叛亲离、让大安朝分崩离析,是不是?”
贤妃依旧神色惨白,哆嗦着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到了这个时候,她真的是没话可说了。
现在的一切,出现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一种奇异的失真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只是幻觉而已,她神思茫然,反应迟滞,感觉怎么都回不到现实。
叶绥看到这样的贤妃,之前那种怪异感再一次冒了出来。
之前在延禧宫的时候,她就跟叶绪讨论过,因为她觉得贤妃身上有许多地方是违和的。
譬如,贤妃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蛰伏了几十年,却在最近才对永昭帝下手。
又譬如,贤妃现在的表现。
叶绥在行事之初,就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并不是毫无破绽,她曾经想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成功,但是事情顺利得出乎她意料。
贤妃如她所愿的来到了地牢这里,还被她套了不少话,而当永昭帝出现之后,贤妃除了惊慌失措还是惊慌失措。
贤妃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效辩白的举动,甚至,其身边的婢女想将自己灭口的举动,反而使得贤妃的处境更加水深火热。
贤妃及其心腹的应对表现,完全看不出机警灵敏来。
这真的是那个心思缜密、将半令逼迫得进退不能的贤妃吗?
此刻贤妃的表现一点都对不上其过去的本事,如果这就是贤妃的真实水平,那么就证明其背后的势力更加厉害……
“娘娘,您是深宫中的一个妃嫔,就算您是淳戎的公主,但是淳戎已经灭过几十年了,哪里还能有那么大的势力可供娘娘驱使?这一点能量,可否为我们解惑?”
叶绥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这也是汪印和齐适之最在乎的,不然他们就不会按捺隐忍如此之久,就是为了要引出背后的势力。
可是贤妃背后的势力隐藏得太深了,即便齐适之已经收买了贤妃身边的那个宫女鸣鹂,居然找不到多少线索。
叶绥知道此刻在质问贤妃不一定会有答案,但是她还是问了。
一来,可以让永昭帝知道这个最重要的事情;
二来,是为了击破贤妃的心房,为接下来的计划作铺垫。
果然,永昭帝的神色变了变,看向贤妃的眼神无比凌厉。
实是了,贤妃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事情,她背后肯定有庞大势力!
是谁?在哪里?
叶绥继续说道:“娘娘,难道你就不奇怪吗?你身边宫女的举动,可不像是要救你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背后的势力已经舍弃了你呢?”
见到贤妃的身子抖了一下,叶绥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无误。
原先她就对那一截截断刃的威胁力存疑,总觉得贤妃蛰伏不动,并非是因为这个威胁。
现在看来,是贤妃背后的势力令其不动了,他们之间想必有了分歧,所以她在长春宫的设局才那么容易。
贤妃将她掳至地牢,想必除了阻止她为永昭帝诊治,还有向其背后势力示威之意。
贤妃与这股势力既然有了分歧,那么贤妃是不是可能会供出这势力?
哪怕有一丝可能,叶绥都会追问。
良久良久,贤妃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眼神依然空洞无光,她“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异常尖锐:“叶氏,你设的这些局,只是为了除去本宫而已,本宫能说什么?”
“皇上,臣妾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一切都是汪印叶绥栽赃嫁祸!他们想出去本宫,那么朝中能与纯妃、二十一皇子相抗衡的力量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