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眉眼一向温润舒展的,如今却笼罩着淡淡的愁扰,可见执掌六宫并不容易。
许多事情都是有得有失,姐姐得到了六宫之权,失去的便是轻松自在,还有极大的时间和精力。
姐姐必定时刻都不敢放松,不然短短时间不会瘦这么多,她不禁心疼了。
叶绪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倒很轻松:“阿宁,我身体无恙,只是要握紧六宫权力,当然少不得谨慎应对,我心中有数,你放心。”
民间有话说“使得咸鱼抵得渴”,她既选择了夺得六宫权力,便已知道要付出什么,并且甘之如饴。
比起手中无权任由旁人宰割来说,这点辛苦实在不算什么事。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抽身后退的余地,一旦停滞不前,便是死路一条。
她有皇儿,有父母,还有弟弟与妹妹……她有这么多放不下的人,怎么能退死?
六宫之权,既然落到了她手中,就万没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叶绥默然,她当然知道现在宫中是什么情况,为了对付敏妃,姐姐连云儿都用上了,的确没有旁的选择余地了。
想到了郑云回,叶绥便问道:“姐姐,云儿他现在可好?”
“他很好,现正与其他皇子在跟随国子监官员学习,倒不能来见你了……”叶绪颔首道。
她看了看叶绥,继续道:“你无须担心,云儿既生在皇家,便注定了天真单纯无缘,但这并非坏事,他只有明白这些阴私争斗,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我们可以照顾帮助他,却不能永远照顾帮助他,他最大的倚仗,只能是他自己。”
“云儿七岁了,也不小了……”
叶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眼神也闪过一丝不忍痛苦。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儿能够自在无忧呢?但无情最是帝王家,生而为皇子,既享受了莫大的尊荣,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世间万事都很公平,她只是想皇儿能够平安活着,生在皇家,光是平安活着就要竭尽全力了。
在对付敏妃一事上,她用了云儿,却不后悔,不得后悔。
叶绥上前几步,握住了叶绪的手道:“姐姐,你一片苦心,云儿定会懂得,他会姐姐所愿的平安活着。姐姐,你还有我们。”
彻悟通达,皆因到了绝境,前世她失去了一切,才能想得通透,如今姐姐已想明白这些,便可知姐姐在后宫的心路。
一时间,她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叶绪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我还有你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她不欲在这事上多说,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阿宁你想见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敲打压制叶绅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临川侯府也没有什么事情传出来。阿宁这是?
叶绥凝神正色道:“姐姐,因我之故,哥哥在仪鸾卫的日子并不好过。昨夜他被仪鸾卫大将军责罚,受了重伤,以后会离开仪鸾卫前去西山营。”
叶绪“腾”地站了起来,急问道:“什么?愚儿受了重伤?现在情况如何了?怎么会出这事?”
这么重要的消息,她竟然没有收到!
“姐姐,您放心,哥哥没有性命之忧,仔细将养几个月就会好。我进宫来,便是为了告诉姐姐此事。关于哥哥前去西山营一事,姐姐也无须担心,这并不是坏事。”叶绥回道。
哥哥出事,是他自己的涉及安排,当中有隐而不能发的心思,也有缇事厂和仪鸾卫之争,更关系着哥哥将来的前程,事情不可谓不大。
姐姐现在执掌六宫,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延禧宫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探子,还是由她亲自来说比较稳妥。
叶绪吁出一口气,心中当然会担忧,却这般说道:“既然这是愚儿选择的,那么我便心中有数了。”
想必阿宁和汪督主对此也不会袖手旁观,她便无须再啰嗦了。
此时,延禧宫内只得叶绪叶绥姐妹,安仪姑姑和姜诞等人都退出去了,于是,叶绥压着声音说道:“姐姐,韦皇后和贤妃可有异动?”
这两处宫殿的情况,缇骑当然禀告过,只是,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发现。
叶绪摇摇头,说道:“这两处宫殿十分平静。贤妃依旧深居简出,韦皇后仍是在安心养病,宫中风平浪静。”
宫中这种地方,就算是风平浪静,也只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底下的翻滚暗涌,却是难以看得清楚,这正让叶绪心神紧绷。
宫中份位比她高的人有不少,却是她这个年轻的纯妃执掌了六宫,她就不相信宫里宫外真的会毫无动静!
叶绥赞同这个想法,当下道:“姐姐,你一切小心谨慎!若有事发生,第一时间要告诉姜诞。”
姜诞出自缇事厂,是大人放在姐姐身边的人手,这是可信可用之人。
“我知道的,我如今执掌六宫,总算还有几分便利,你放心。”叶绪回道,承下了妹妹的关心。
相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到了叶绥要离宫的时候。
她离开延禧宫没有多远,就碰上了一个小孩子。
第903章 见小孩
叶绥在延禧宫不远处所碰见的小孩子,乃十九皇子郑瑞。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郑瑞便冲了过来,气冲冲地说道:“你便是那个懂得巫蛊的督主夫人?”
听到这话,郑瑞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内侍倒抽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忙回道:“督主夫人请见谅,我们殿下尚且年幼,请督主夫人见谅!”
另外一个则是小心翼翼扯了扯郑瑞的衣袖。
郑瑞猛地一甩衣袖,冷笑道:“你们慌什么?难道本殿说得有错?就连司天监都说有灾星,懂得巫蛊的人难道还不是灾星?”
两个小内侍脸色煞白,恨不得跪在地上了。
早知道,他们不应该任由殿下走这条路的,不想竟然遇到了督主夫人,更没料到殿下竟然会说这些蠢话。
眼前这夫人是谁?是督主夫人、是纯妃娘娘的胞妹,宫中谁不见着了先笑三分?
殿下倒好,这是毫不客气下督主夫人脸面了……或许还不是下脸面而已,殿下想做什么啊?
殿下的母妃都已经没有了,现在只是寄居在贤妃娘娘的寿康宫而已,殿下早明白自己处境了,怎么会在督主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呢?
郑瑞却没有理会这两个小内侍,鼓瞪着眼死死盯着叶绥,一副看着生死敌的模样。
叶绥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殿下纵然年纪小,也不能乱说话。皇上已在宣政殿说巫蛊乃惑乱人心,严令任何人不得再论。殿下这是要违抗皇上意思?”
“你……!本殿没有这个意思!”郑瑞恶狠狠盯着叶绥,不忘为自己辩解。
“哦?那么殿下是什么意思?”叶绥答道,还露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本殿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个坏女人!就是你害死本殿母妃的!你赔本殿母妃!”郑瑞咬牙切齿地吼叫,眼眶却渐渐红了。
“……”叶绥看着眼前这个从暴躁变成悲伤的小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自然认得十九皇子郑瑞的,她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也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
当然,也见过他死时的情状,——那时,他已被贬为庶人,只能说“死”不能称“薨”了。
前世太子被废之后,太宁帝羽翼未丰,皇权的争斗主要在十八皇子与十九皇子之间。
前世敏妃也没有死得这么早,而是暗中积蓄势力,帮助十九皇子争夺太子之位。
最后,当然是十九皇子落败了,被贬为庶人暴病而死,最后是太宁帝为其收敛尸体。
时移世易,现在十九皇子满脸恨意,却又红了眼睛……
也罢,敏妃已死,他也只得十岁而已,这一次她便不计较了。
“殿下,慎言!敏妃娘娘因何而死,宫中早有定论,殿下早该知道了。如今殿下胡乱作为是何故?你怎知我今日进宫?你怎会走这条路?”叶绥走前一步,同样紧盯着郑瑞。
据姐姐所说,皇子们此刻应该跟随国子监官员在学习才对,十九皇子为何会在这里?在这条从延禧宫出宫的必经之路?
她记得宫中格局,寿康宫离延禧宫甚远才对。
哪有什么凑巧碰上?分明是郑瑞特意来到这里的!
至于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人所摆,那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