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刑审一事,他经验实少,交给韩珠节是最好不过了。——虽然他深感奇怪:韩珠节是鸿胪寺丞,皇上为何派其来调查审问呢?
转念一想,韩珠节乃同乐公主驸马,他便不以为奇了。
想必皇上对韩珠节极为信任,才让其来江南道查探漕运真相。
韩珠节自然什么都不会多说,他很快就接过了钱可敬的相关事宜,开始查探漕运贪腐的真相。
之前给陈就道提供真正漕运卷宗的录事,也经由陈就道之口告诉了韩珠节。
仔细说来,这个录事才是最值得审问的人,然而陈就道、韩珠节先后查探了其身家背景,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这录事之所以会记录下真正的漕运情况,只因往日里经常受转运司其他官员欺负,心中始终意难平,才会想着作下真正的记录。
这个录事,可以说是墙头草,也可以说是十分机敏,在漕运中断之后,他就知道转运司一定落不得好,所以才通过献卷宗来保平安。
正因为这录事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这本身就让韩珠节觉得不妥:一个录事而已,每走一步都是对的,就好像能预知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以韩珠节身为暗卫的敏感,他更觉得这个录事就像一枚被精心安置的棋子,目的就是为了将真正的卷宗交到陈就道身上。
至于这真正的卷宗……通过查探了江南道的船工、官员、豪贾和侍卫等等人员,已经可以确认这是真的卷宗。
江南道漕运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主要在于转运司的腐败,在于以钱可敬为首的官员的贪腐,但他们贪腐乃是有人授意,究竟这背后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太子?
这就是韩珠节需要仔细查探的事情了。
只是,江南道富庶,情况也错综复杂,即便韩珠节熟知暗中门道,也曾使用刑求,也无法从钱可敬和那个录事身上查探到什么,难有突破性的进展。
这样胶着的查探情况,也被暗卫以最快的速度呈送御前。
永昭帝接到这禀告之后,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心中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虽则派韩珠节前去江南道,心中却隐约觉得,韩珠节此行不会有什么收获。
江南道漕运是何等重要,现在既已经暴露出来,还牵涉进太子,那么就证明这背后每一个环节都是极为严密的,便是暗卫也很难查到什么。
如今韩珠节的禀告,证实了他的猜想,让他更加相信此事与韦皇后一系有关。
放眼整个国朝,有意争夺太子之位、又有这等本事谋划江南漕运的人,除了韦皇后一系,还有谁呢?
永隆太后的历史不期然涌现在他脑海,这历史一旦接触,便难以从脑海中抹去了。
皇后……心中是不是像永隆太后那样想的呢?
永昭帝无法猜度,然而江南道漕运越是指向太子,他心中某一个念头便越盛。
如果皇后真的有永隆太后之心,那么朕定必……定必废后!
皇后母仪天下,废后事关国朝天下,比废太子所牵涉的还要多、所影响还要大!
况且,皇后诞有十八皇子,有延绵国祚之功,行事公允明正,为人端方贤淑……在朝中素有令名,无缘无故废后,天必降大咎!
就在永昭帝冥思苦不得法之时,长公主郑薇递了进宫求见的请求。
第820章 操控
自从入秋之后,长公主郑薇便卧病在床了,永昭帝先前便已令太医前去医治,还令少府监送去了不少珍贵赏赐,以表示对其慰问。
现在接到其进宫的请求,自然立刻准许了。
尽管知道郑薇卧病,但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永昭帝还是吃惊不已。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爬满了皱纹,身子都微微佝偻,走路巍巍颤颤的,看着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妇人。
唯有那一双眼睛,依然湛然锐利,可见长公主的气势威严,这也是她和普通老妇人不一样的地方。
见到这样的郑薇,永昭帝心中有百般滋味,连忙说道:“皇姐不必多礼了,来人,快快赐座!皇姐身体可好些了?”
永昭帝不记得上一次见到郑薇是什么时候了,在他印象中,这个皇长姐是个极为厉害的人,只是,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时光,皇长姐这个样子,怕是……
他既为郑薇而惋惜,也感慨于时日的流逝,恍恍觉得自己比她只是小十几岁而已,那么朕也老了吗?
他一下子忘记了先前郑薇中毒的事情,若不是中毒极大损害了其身子,如今也不会这样衰老病弱,时光也不会如此冷酷无情。
郑薇点了点头,唇角扬了扬,回道:“劳皇上挂心,我一切都好。只是想着久不进宫了,想来见见皇上。见到皇上龙体康健,我也放心了。”
“皇姐有什么事情,遣人进宫告诉朕便是,何须劳皇姐亲自跑一趟呢?不知皇姐此来,所为何事?”永昭帝这样说道。
皇姐身体如此病弱,却还是进宫来了,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只见郑薇弯了弯身子,徐徐说道:“皇上,宫中右藏的事情,已完全交给元康了。元康心性单纯,与皇后娘娘并不相似,我对其相当放心。他日万一有什么事情,还请皇上对其多一分怜惜之心。”
不待永昭帝回答,她继续道:“皇上,我听说了京兆的种种传言,如今国朝承平,实在不宜废太子,恳请皇上对此事慎重三思!”
这些话语,仿佛在交代身后事,让永昭帝心中一惊,不由得唤道:“皇姐,您这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皇兄弟姐妹,就只剩下皇姐一个人了,若是她也不在了,那么朕便是手足皆绝了。
他当年是杀了其余所有兄弟手足才得以坐稳皇位的,对什么手足兄弟自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长公主曾经帮助过他,对于他来说不一样。
他定了定心神,回道:“皇姐请放心,朕自会照拂元康的。至于废太子,朕暂无此意,只是朝事纷杂,让皇姐忧虑了。”
按说,废立太子这样的事情,便是皇族也不能置喙。只是,眼前这人,是他病弱的皇长姐,又是定国公府的儿媳,自然另当别论。
郑薇半垂目,沉吟片刻,还是说话了:“皇上,如今有江南道漕运一事,废太子一事沸沸扬扬,以我看,现在朝中势力失去平衡,才招致这样的动荡。”
永昭帝默然,郑薇的想法和他的想法一样,朝中势力失去平衡,太子太弱,而皇后太盛,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那么,以皇姐之见,可有何办法平息这样的动荡?”永昭帝这样问道,倒也想听听郑薇的意见。
郑薇笑了笑,眼中精光频现,依稀有当年杀伐果断的感觉:“皇上,如今皇后一系为了废太子,竟然连江南道漕运都能下手,实在太疯狂了,这种情况必须制止。”
“我以为,需有人压住皇后一系的势力,为太子或五皇子提供助力,如此才能稳住局势。”
既知朝局不稳的原因,对症下药,自然就要平衡各方的势力。
先前,永昭帝也是这样想的,然而纵观朝堂,有哪一股势力可以压住皇后一系呢?
“皇上,早些年汪印执掌缇事厂的时候,皇后一系并没有这么势盛。先前韦皇后一系也想尽办法要对付汪印,皇上若是重新起用汪印,便能平息朝局了。”长公主这样说道。
她语气平静,浑然不觉自己在紫宸殿中投下了怎样的惊雷。
永昭帝心中一紧,随即胸口涌出一股杀气,看向郑薇的眼神瞬间变得怀疑探究,声音也冷了下来:“皇姐,这是何意?”
在刚才他便隐隐有所觉,没想到他的皇长姐真的提到了汪印!
她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在为朕考虑?还是……在帮助汪印?
帝王本就多疑,哪怕是自己仅存的手足,永昭帝还是觉得郑薇心思叵测。
汪印,她真的提及了汪印!难道在朕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与汪印有什么往来?
郑薇仿佛没有察觉到永昭帝的杀气和怀疑,依旧平静地回道:“皇上,我的意思是,可以用汪印来帮助太子或五皇子,用以和皇后一系对抗。至于事成之后,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汪印,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汪印既还有用,让其囚禁在汪府,不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