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了掩饰左翊卫的密令,皇上才不敢真正刺探汪印,便派了一个极为难缠的熙平公主前来汪府。
毕竟,大人如今还执掌缇事厂,还是殿中省首领,而皇上还须倚靠、重要这两者,行事便不能过了,得握有一个度。
不管内里是什么弯弯窍窍,面上总不能太难看。
鹰犬之用,肱骨之臣……帝心,帝心啊!
叶绥静静看着汪印,看到那双淡漠至极的眸子,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
大人,大人如此艰难,她总得为大人做些什么才是。
想了想,她便开口道:“大人,我身受重伤一事,得告诉父亲娘亲才是,这事是无法遮掩的。”
听了这话,汪印一下子愣住了,淡漠的神色有了丝丝裂动。
随即,汪印摇摇头,阻止道:“小姑娘,你无须如此做。你没有受伤的事情,没有必要对他们掩饰。”
小姑娘有多看重父母兄姐,他知之甚深。如今小姑娘却说将受伤一事说出来,个中深意是什么,他自然也清楚。
小姑娘为了掩饰他的伤势,宁可让父母忧心。这……他实在不忍小姑娘如此做。
叶绥笑了笑,道:“大人先前既许下五年之期,想必知道我父母兄姐的心性。知耻后勇之人,他们都并非那么脆弱的。”
正如对待她嫁给汪督主一样,他们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尚能争得一丝希望。
即便知道她受伤,她的父母兄姐也不会承受不住的。
既然她无性命之虞,那么便没有必要瞒着了。
有人闯入汪府的事,迟早会传到父母耳中,与其让他们惴惴不安揪心着,不如由她亲自来告诉他们。
叶绥如此宽慰着自己,再一次道:“大人,我意已决,我会叮嘱季妈妈和佩青等人,随后就会往家中报信。”
汪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艳丽,仿佛烈烈金乌般几乎令他不敢直视的小姑娘,缓缓点了点头。
“依你。”他淡淡道,觉得心中一片温热,似充盈着什么难言的欢悦。
他忽然想起了叶绥之前说过的话语:“我想护佑大人之心,与大人是一样的。”
小姑娘的心意,本座怎么会不懂呢?她正在用自己的言行,真真切切地护佑着本座。
叶安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汪府一步,除非是他将女儿接出来那一日。
可是从汪府送来的一则消息,轻易就让他打破了誓言,让他脸色惊惊变。
绥儿受伤了?怎么会?才嫁到汪府几天啊!
而且,还是在汪府受的伤!可是,汪印不是缇事厂督主吗?手下领着那么多缇骑,怎么会有人闯进汪府伤了绥儿?
叶安世脑中乱糟糟的,来不及多想什么,立刻唤上了妻子陶氏,匆匆往城西的汪府赶。
这是他和陶氏第一次来到汪府,然而他们一心牵挂着女儿的伤势,根本就没有在意汪府里遍地的鲜花。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季妈妈和海妈妈那过于淡定的神色。
一见到躺在床上满是病弱的女儿,叶安世便觉得两眼生痛,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起来。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身后跟着的汪印:“汪督主,绥儿怎么会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印微微弓着腰身,说道:“此处不宜说话,请叶三爷随本座去前堂吧。”
说罢,他便朝陶氏和叶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中。
他还是把叶安世先带走,把陶氏留给小姑娘吧。
即便他娶了叶绥,他也无法唤叶安世为岳父岳母。
他威严赫赫,还是个宦官,要是岳父岳母一出口,便能将叶安世及陶氏吓个半死。
汪印一离开,陶氏畏惧的心神才渐渐恢复如常。
第238章 见微
她看着病床上一脸憔悴的女儿,红着眼眶问道:“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绥笑了笑,伸手轻轻握住陶氏的手,声音沙哑地说道:“娘亲,我没事,您放心。是有人闯进了府中,女儿不小心着了门道,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陶氏努力稳住心神,急切道:“绥儿,你伤着哪里了?可严重?快让娘亲看看。”
陶氏感觉鼻端还能嗅到一丝血腥气,她不知道女儿伤在哪里,更担心女儿伤得很深。
“娘亲,我伤在腰腹,现在已经包扎好了。现在没事了,娘亲请放心……娘亲放心……”叶绥断断续续地说道,气息并不稳。
“真的没事吗?且让娘亲……”陶氏的话音顿了顿,然后愕然地看着叶绥。
她分明感觉到,手心被绥儿握住挠了挠。
这是绥儿特有的动作,也是她们母女之间约定的秘密动作。
以往,绥儿有什么想说、却不方便说的秘密,便会这样轻轻在她掌心挠一挠。
这是说,有秘密以后再详细说的意思。
秘密?绥儿有什么秘密要对她说?
还是……这是她自己的错觉?
陶氏定了定神,感觉到掌心的手指动了动,还是被轻轻挠了挠。
她的感觉没有错,绥儿的确是有事情想告诉他,现在却不便说出来,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这时,叶绥眼皮抬了抬,缓慢说道:“娘亲,我真的没事,请娘亲放心。”
陶氏不自在的咳了咳,反握着叶绥的手指说道:“你受了伤,怎么会没事呢?娘亲怎么会不担心?”
顺着女儿的目光,陶氏看见了一旁侍立的季妈妈和海妈妈。
季妈妈尚且不说,但海妈妈原是陶氏跟前得用的人,陶氏对其自然熟悉非常。
陶氏发现,海妈妈和季妈妈虽然神情凝重,但眼中没有太多惊惶。
这显然不是一个主子身受重伤的仆从应该有的表现。
陶氏眉头跳了跳,忽而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绥儿受伤,别有内情?
见到陶氏的神色,叶绥点点头,道:“娘亲,就是您想的那样,我现在受伤,不能说些什么。总之,我会好起来的,请娘亲放心。”
静默片刻,叶绥继续道:“娘亲,督主大人对女儿很好,娘亲不必忧虑。父亲性情耿直,这些话语就不必告诉告诉父亲了,娘亲宜劝慰父亲平心静气。”
陶氏听懂了女儿的意思,这是她们的秘密,不要将这个事情不要告诉相公。
也是,相公性子太直,什么事情都藏不住,而且他对汪督主一向不待见,说不定还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女儿既然这副表现,那么就一定有现在不能说的原因。
她不知道女儿在汪府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女儿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既然女儿这么说了,那么她按着去做便是了。
与此同时,在前堂,叶安世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汪印:“绥儿怎么受这么重的伤?还是被人闯进汪府伤,汪督主,未免太可笑了!”
汪印默然,神情显得冷肃,眼中也带着一丝杀气。
叶安世仍是怒气难掩,狠狠地说道:“汪督主执掌缇事厂,手下有上千缇骑,竟还被人闯进府邸,督主的本事就这些?”
他眼中满是怒火,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句:“如果汪督主护不住绥儿那么就让我带走她!起码,绥儿不会受伤!”
汪印淡淡地看了叶安世一眼,神情更冷了。
虽然小姑娘没有受伤,但是叶安世说的没有错,是本座无能了,竟然让人直闯府邸,说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小姑娘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了拖延时间、为了掩饰他不在府中的事情,小姑娘那样呻吟出声……
不管熙平公主为何而来,他都要熙平公主连本带利还回来!
叶安世和陶氏离开汪府的时候,脸色都不甚好看。
一人愤怒忧虑,担心着女儿的伤势;一人心中有事,猜测着女儿的秘密。
末了,陶氏叹息着说道:“相公,绥儿将我们接过来,便是不希望我们听信了外面的传言。绥儿已受了伤了,我们不能让她再担心了。”
思忖良久,陶氏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女儿的提醒、相公的性子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经由这一次探病,她亲眼见到了不少事情。
令人畏惧的汪督主,在见到绥儿的时候,声音会低下来,周身凛冽的气息似淡了些;
汪府中那些仆从,对绥儿异常恭敬,对她和相公的态度也是恭敬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