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印下了马车迈进宫门,前面有躬身领路的內侍,身后跟着肃穆的缇骑。
“督主,三公主已离开紫宸殿了,出殿时脸色发白两眼通红。”內侍边领路,边悄声说道。
三公主,正是熙平公主。
汪印淡淡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他脚步不疾不徐,只在即将进入紫宸殿时,脚步微微张开,成了一个外八字的形状。
在紫宸殿外候着的內侍,恭敬地说道:“皇上正在等着督主,督主请。”
內侍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脚步轻移了移,脚跟朝外,仔细看来像个内八字。
紫宸殿内,汪印行礼请安过后,永昭帝便笑道:“爱卿不必多礼了,不必多礼。”
因为笑着,帝王脸上的法令纹便很深刻,像两把垂刀似的。
永昭帝在打量汪印,见其脚步沉稳、背脊笔挺,脸容是和往常无二的淡漠,肤色白如雪,看不出有任何暗淡或憔悴之色。
汪印整个人,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
永昭帝目光暗敛,叹口气道:“爱卿,熙平的事,朕已经听说了。都怪朕平日宠溺,这丫头太放肆了!”
“皇上圣明!非是殿下放肆,只是臣执掌缇事厂与殿中省,的确让许多人心中不满了……”汪印弯腰这样回道。
仔细听来,他的语气较往日冷淡了三分。
这冷淡,永昭帝不以为忤,反倒觉得汪印的确是生气了,气道无法遮掩。
也是,熙平直闯汪府,的确太鲁莽了。
以汪印的性格,断不会善罢甘休。哪怕熙平是最受宠的公主……
永昭帝觉得头有些疼,开始觉得准许熙平去汪府是个错误的决定了,现在颇有些难以收拾了。
永昭帝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门外高声急禀道:“报——!皇上,缇骑急报,有蒙面黑衣人闯进了汪府,重伤了厂公夫人!”
此报一落,汪印便倏地抬起头来,眼神像是吃人噬血般,周身笼罩着森严杀气。
这凛凛杀气外露无遗,将紫宸殿中的九龙熏香炉都震碎了,龙涎香猛地四溢开来,顷刻殿中便满是馥郁芬芳。
汪印拱了拱手,咬唇挤出一句:“皇上,臣……臣的府邸真是任何人都能来去自如了!”
永昭帝愣住了,他万没有想到,在熙平之后,竟还有人敢闯入汪府,还重伤了汪印的夫人。
汪印以宦官之身求娶、新娶的夫人!
他知道事情更大了,汪印这一句话,带着森寒杀气,连他这个一国之君都为之一震。
他忽然想起了,他见过汪印这般杀气蒸腾的模样。
当年汪印领着三百士兵营救他之时,周身便是冷冽杀气,将大雍的骁卫营三千人杀戮殆尽,一个不留,鲜血将骁卫营帐都染红了……
在汪印执掌缇事厂和殿中省那么多年后,竟然有人闯入了汪府、重伤了汪印的夫人?
这一下,永昭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在汪印心急说要赶回府的时候,他便立刻应允了。
此时此刻,永昭帝不想面对汪印。准许熙平去汪府,原本他是想试探和敲打汪印,现在看来,脱了轨了……
朕得好好想一想,怎么处理此事后续才是!
有人直闯汪府、并重伤了厂公夫人一事,此时当然没有传出去,就连缇事厂内,也只有最核心的缇骑能够得知。
当左翊卫士兵看到这辆漆黑马车风驰电掣般驶出时,心中还觉得怪异:汪督主不是刚刚进宫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这么十万火急?
当然,左翊卫士兵也只敢在心里想而已,脸上不敢露出半点猜测。
马车内,缇骑掌班沈直脸色沉肃,眼中满是担忧:“厂公……”
厂公雪白的脸色开始暗淡了,额头上已冒出冷汗,气息急促不稳。
显然,金针封穴的作用正在消退。现在还在回府途中,厂公可还能支撑得住?
汪印一手抚着左腰,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沈直双目欲裂,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下令道:“唐玉,快!厂公担心夫人,再快一些!”
坐于马车前面的缇骑唐玉同样面容冷酷,策马的动作越发狠厉急促,马车飞一般朝汪府奔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厂公等不及了!
第235章 情意
此时,汪府后宅一片冷肃。那些被汪府仆从精心伺弄的花草被踩踏过了,到处可见花枝折断、残花零落。
仆从们脚步匆匆,没有人会说一句话。而斯来院内,从叶绥房中端出了一盆盆血水,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阵阵血腥气。
季妈妈和佩青等人神色惊惶,眼中还垂着泪,却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夫人……夫人她……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夫人去的!
赵三娘已受了重伤,夫人她……夫人她幸好没事,幸好,幸好!
就在这个时候,季妈妈和佩青等人觉得眼前一晃,还什么都看不清,便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砰”地合上了!
随即缇骑急报了一声:“厂公回来了!”
天色已经暗了,高烛已经点燃,叶绥静静看着床上的汪印,面沉若水。
汪印双目紧闭,容貌依然俊美得让人屏息,然而雪白的肤色带着一种病态的暗淡,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若不是他胸口尚有起伏,就像个精雕细琢出来的瓷人一样。
如此安静,如此……柔弱。
叶绥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厉害,忍不住用手轻抚胸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下午汪印急驰而回,甫冲入房中便身体一僵,瞬间昏迷了过去。
府医已经将他体内的金针取出来了,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直到现在他还没有醒过来。
府中的事,有封伯和缇骑在,正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行事。
有人闯入汪府的事情已散出去了,斯来院的里外都布满了暗卫和缇骑,守卫异常森严,连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
这些情况,叶绥有所了解,却没有细问。她现在是身受重伤的人,只能在房中不出。
况且,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汪印身上,根本无暇他顾。
大人,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呢?
不管怎么说,大人及时回来,那就好了,太好了。
这一日跌宕起伏,她心神激荡,还接连做了两场戏,终究也乏了,不一会儿,她便合上了眼,低头伏在了床边。
直到第二天卯时许,汪印才醒过来,脸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睁开眼之后,他便看见了帐上的四喜帘勾,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还在小姑娘房间里。
下一刻,他便见到了伏在床边睡着了的叶绥,忍不住侧了侧腰身。
小姑娘,怎么会这样……
他略略一动,叶绥便立刻察觉了,她倏地地抬头头来,眼中还有些朦胧,在看到汪印睁眼之后,眼中便全是欣喜了。
大人,醒过来了!
汪印的醒来,让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尤以府医为甚。
忘了说,府医姓木,府中人皆称呼其为木大夫。
得知汪印醒来后,木大夫自然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诊断过后便道:“厂公无碍,切记一个月不可以动用真气,不然,经脉便大损……”
顿了顿,木大夫声音略沉,道:“厂公,这是第二次金针封穴了。”
金针封穴乃封住五识六感,只能作为无奈之计。一个人,最多只能承受三次金针封穴。
三年前的夏秋,厂公已受过一次了。如今便是第二次了,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木大夫暗自希望:不会再有最后一次,不然,他怕是针都拿不稳了。
汪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封伯开口了:“主子,老奴以后就随伺主子吧。”
主子虽然令他在府中颐养天年,但这一次主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已不能再在府中待着了。
汪印默然片刻,淡淡道:“可。”
他一个月不能动用真气,郑七受了伤,王白去了小姑娘身边,暂且还得劳烦封伯了。
听到这些话语,叶绥眉眼垂了下来,轻声说道:“大人,我基本都在内宅,身边无须王白这些人……请大人将他们撤走吧。”
她觉得心里被什么塞住了似的,难受不已。
大人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暗卫人手不够。原本,在大人身边守卫的王白等暗卫,来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