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她还没有人认真逛过汪府。府中除了遍地的鲜花,可还有别的什么呢?
见到她的笑容,汪印细长的眉眼眯了起来,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小姑娘,应该和他一样,会喜欢府中吧?肯定会的!
先前在献《春庭图录》的时候,叶绥就曾来过汪府了,对汪府其实印象深刻。
不过,那时候由门房领着,走的是最简短通向前堂的路,只记得触目所见皆是鲜花,现在逛的是汪府后院,却又有些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鲜花更多了。品种样式更多、盛开得更旺盛、香气更为馥郁……
任何一样东西,若是多而广,再加上盛,便会给人心头震撼之感,会感叹造化之神功。
这会儿,叶绥看着遍地的鲜花,边赞叹着,边看向汪印:“大人很喜欢鲜花?”
“嗯。”汪印点了点头,淡淡回道。
见到叶绥眼中的赞叹,他想着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简单了,便加了一句:“昔年在军中所见,多是旷野荒漠。”
他在军中出生、长大,所见多是旷野荒漠,此外便是密密麻麻的森林。鲜花自然是不多见的,香气就更不用说了。
他一生喜好不多,除了不为人知的剡溪茗外,便只有这赏花一项了。
况且他身居高位,若无一二癖好,总会让某些人不放心,不是吗?
叶绥弯腰嗅了嗅鲜花香气,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喜欢鲜花挺好的,悦目悦心,只是耗费大了些……”
伺弄这些鲜花,得花多少财力物力?想必府中上百奴仆,有许多是用来莳花弄草的。
鲜花的芬芳会让人心情愉悦,她眨了眨眼睛,继续笑道:“不过大人也不在意这点银子,是吧?”
听着这轻松舒悦的语气,汪印难得愣了愣,随即眉目上挑,答道:“是。”
叶绥心神仍在鲜花上,感叹道:“人无癖不可以交,以其无深情也。大人如此喜欢鲜花,想必是情深之人吧?”
“……”这一下,汪印彻底愣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姑娘,这是在调侃他吗?他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敢这么调侃他。
见到汪印的样子,叶绥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脸颊慢慢涨红了。
天,她对汪督主说了什么话?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大人,我……”她糯糯唤着,很想说这是一句笑语。
然而这的确是她心中最真的想法,她不愿意撤回来。
她不知道,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在鲜花的衬托下,看起来是何等的无辜和可爱。
汪印静默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的笑声在园子内响起,惊得叶绥倏地愣住了。
愣住的人,又何止叶绥?此刻恭敬地跟在他们身后的封伯和赵三娘等人,都愕然抬起了头。
主子(厂公)大笑出声?他们没有听错吧?没有听错吧?
封伯浑浊的眼睛有了丝润泽,目光落在了愣愣的叶绥身上,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夫人来了,主子大笑了,太好,太好了。
隐匿在暗处的郑七和王白等人,依旧没有露出半点声息。不过,他们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叶绥身上。
这么多年,能让厂公开怀一笑的人,就只有夫人了。
这是他们的夫人,以后要竭力保护的夫人,就像保护厂公一样。
汪印的笑声让叶绥大半天都有些心神恍惚,总忍不住会脸色潮红。直到傍晚赵三娘禀告:“夫人,临川侯府出事了。”,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临川侯府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第205章 睚眦必报
听罢赵三娘的禀告,叶绥沉默良久,才让赵三娘退下去。
在叶家的时候,她怒极之下,便下令让赵三娘明日酉时之前将临川侯府内宅的情况报上来。
叶绅触了她的底线,她的确是想为汪督主做些什么的。
不曾想,尚不用一日,不用她亲自动手,临川侯府后宅便出事了。
这事,恰好就与叶绅的夫婿唐守静有关。
在唐守静与叶绅回到临川侯府的时候,丽春院的头牌柳琴书竟然哭喊着扑了上来,自陈已怀了唐守静的骨肉,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恳请临川侯府给一个说法……
唐守静这露水春宵事还没有结果,临川侯府无端出现了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竟然唤唐守静为“父亲”!
原来,唐守静早就纳了通房丫鬟,就连庶长子都已经生了,庶长子都已经两岁了。
国朝向来有嫡庶之分,虽然在某些人家会有所紊乱,但有些规矩却是不能破的,就譬如这庶长子一事。
国朝律法规定,原配妻子三年无所出,才准许纳妾生庶长子。
现在唐守静刚刚娶妻,庶长子却已经两岁了,这不是明晃晃打了律法的脸面吗?
更重要的是,临川侯府是勋贵之家。勋贵之家自持身份,对嫡庶之分向来看得极重。
其中,临川侯府还多次上疏奏申嫡庶之分的问题。
这庶长子事一出,可真是笑掉了许多人的大牙。
现在,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闻风而动,正准备弹劾临川侯府庶长子一事,据闻临川侯府已乱成了一锅粥了。
丽春院头牌、庶长子,这两件事看起来是内宅之事,可当中有国朝律法、有御史台弹劾,这就不仅仅是内宅之事了。
现在事情刚刚发生,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但可以肯定的是,临川侯府必定颜面尽失,或许还会失去更多。
毕竟,临川侯府是掌实权的勋贵。出了这些事情,该怎么善后?
丽春院不过是京兆二等楚馆妓院,它的头牌柳琴书虽然在京兆颇有声名,但到底是被人亵玩的贱籍罢了。
这样一个贱籍风尘女子,竟敢在临川侯府这样的勋贵门口拦人?她何来的胆子?
而且,柳琴书还一口咬定腹中那块肉是唐守静的,谁知道柳琴书的裙下客有多少?
偏偏,她就攀上了唐守静!
这个事情,若说背后没有人指使,怕是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
至于庶长子一事就更可笑了。
临川侯府作为勋贵之家,竟然会允许庶长子出世,难道他们不知道国朝律法?难道他们不知道庶长子被爆出来之后,会有怎样的祸端?
不管如何,庶长子已经出现了,此事也扬了出去,临川侯府势必要每次付出代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临川侯府这些事情出现得实在太跷蹊了。
虽则是酉时天晚,但接到这些消息的朝官们,都在暗暗猜测:临川侯府内宅事弄得这么大,到底得罪了谁?
临川侯府到底得罪了谁,叶绥再清楚不过了。
叶绅在三朝回门时那句骂语,她现在还记得。
尚不用一天,便出了这些事情。
风尘女子的骨肉、侯府庶长子,想必这两件事会狠狠戳着叶绅心窝子,必会让其寝食难安。
唯有汪督主、唯有缇事厂,才能这么迅速地将事情弄得这么大了,这……是汪督主示意的吧?
她心头百味杂陈,晚膳见到汪印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对此,汪印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是本座授意。”
叶绥没有想到汪印会答得这么直接,她看着眼前面容淡漠的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汪印看了她一眼,仿佛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继续道:“柳琴书与唐守静的确有鱼水之欢。至于她腹中骨肉是不是唐守静,本座并不知。”
若非临川侯府撞到本座头上,这等风月事缇骑还懒得打听。
叶绥默了默,随即面容便舒展开来了,说道:“那么,这庶长子的确是唐守静的,临川侯府原本打算一直瞒着的?”
汪印再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话。
不知为何,叶绥心头突然有些疼痛。
眼前这个人说得云淡风轻,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捅出了临川侯府这两件大事。
督主大人他……是在为她出头吧?叶绅那句骂语,最开始便是在骂她,汪督主必是知道了这事,才会起意对付临川侯府。
督主大人是在维护她,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看了看汪印,低低说道:“大人,无须如此的。正如大人一样,我并不在乎。”
叶绅这样的人,她当真是并不在乎。叶绅已被朱氏养废了,时间会有所明断,叶绅以后艰难的日子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