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也冲他点头笑了笑,本欲直接走,晃眼见着他提着的盒子里冒出几颗香菇。她忽地问道:“秦风,你提着这些香菇做什么?”
秦风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盒子,这才恭敬地回道:“回夫人,这是要拿出去扔的。”
谢宁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何要扔了?瞧着也没坏啊。”
她刚刚还拿来煮了汤,她检查过,就是普通的香菇,也没有坏。
见她似乎不知情,秦风也了然她是刚刚过门不久。他这才耐心地解释:“爷他从小就不能食用香菇,若是吃了半点,也会浑身难受。想来是新进府的下人不懂规矩,竟然在小厨房备了香菇。要是被谁不小心拿香菇做了膳食,爷见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秦风还在说着,一直低着头,没有发现谢宁的脸色慢慢地白了。她眉尖紧蹙,心头一阵慌乱。
周显恩竟然不能吃香菇,可她刚刚竟然劝他喝下了那碗香菇汤。
她心头正乱着,忽地想起她给周显恩盛汤的时候,他似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喝。她该注意到的,当时他还往后靠了靠身子。她应该早点发现的。
她心头又是自责,又是担忧,搅在一起,让她也顾不得去小厨房了,立马快步回了后院。
秦风还站在原地,见着一句话没说就急匆匆走了的谢宁,颇有些疑惑。随即他也没去多想了,提着那盒子香菇就往外走了。
谢宁一路小跑着回去的,好不容易到了后院。她急得鬓发散落了些,连呼吸声都有些重。
推开门的时候,屋里就是一阵咳嗽声。她喉头哽咽了一下,匆匆进去时,就见得周显恩坐在书房的窗台旁,正在给自己的手臂抹药。
袖袍挽起,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是清晰的红痕。听到推门声,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随即不着痕迹地扯下了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
谢宁往前行了几步,走到周显恩身旁。她本就心头自责,见着他手臂红了大片,眉尖儿紧蹙,眼眶也微红了。
周显恩倒是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他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随意地道:“又提回来作甚,给你自己加餐么?”
谢宁眉尖紧蹙,没有管他的调侃。只是一眨不眨的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满是自责:“对不起,将军,都是我不好。”
是她太不小心了,竟然不问问他的忌讳。如今害得他食了香菇,定然是浑身难受。
周显恩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目光微怔了一瞬。他复又别过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忘了而已。”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来府里这些多嘴的人,是得好好管管了。
听到他的话,谢宁只觉得心头越发难受。若是同她发火,她也好受些,可他却一点也不怪她。她低着头,眼里慢慢拢聚着雾气。
周显恩本还侧对着窗户,余光瞥见她通红的眼眶,似乎自责得快要哭了。他拢了拢袖袍,强装不耐地开口:“咳嗽几声而已,又不是要命,过会儿自然就好了。”
“我……”谢宁哽咽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以前谢家伺候她的奶妈也是吃不得糖,一吃不仅浑身发痒,若是严重了,还会喘不过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他一定是难受极了。
见谢宁眼中的雾气越来越重,周显恩抬起了手,颇有些无奈:“给我上药。”
谢宁眼睫微颤,重重地“嗯”了一声,几颗泪珠子就从眼角落了下来。她急忙拭去,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着药膏。
见着他的手,她更是内疚了。刚刚隔得远,没有瞧真切。现在才看清楚,他手上红得吓人。
“将军,您为何要喝那碗汤啊?”她抹着药膏,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周显恩忍着咳嗽,只是闷哼了几声。听到她的话,神色凝滞了一会儿。随即不冷不淡地道:“我说了,是我忘了。”
谢宁拢着眉尖,喉头微动,良久才勉强能发出声音:“那将军以后有什么不能碰的,都告诉我,我替您记着。您若是喜欢什么,也告诉我,我给您做。”
周显恩本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到她的话,手臂忽地僵硬了一瞬。所有的痒似乎都移到了心口,让他觉得有些异样。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替他记着他的喜好。他从小便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讲究的。到后来,他的官阶越来越高,就没人敢违逆他了。别人只在乎这样做,会不会受到他的责罚。可她似乎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难受。
他扯了扯嘴角,复又将目光随意地落到了别处,眼中眸光渐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喝那碗汤。
也许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为他下厨,也许是看到了她被烫伤的手指。
也许,他真的只是忘了而已,只记得那碗汤确实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过敏的东西千万不能吃,大家不要学我们为爱作死的大将军,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入宫
不过刚过早膳时分, 街上便零零散散吆喝着叫卖声。今日风雪骤停,反而散着淡淡的曦光。秦风驾着马车,车轱辘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马车内, 谢宁端正地坐着, 因着今日要陪周显恩入宫。她特意起了很早,细心装扮了一番。
一袭嵌珠金丝软烟罗月华裙勾勒着盈盈一握的腰身, 肩头披着牡丹纹紫貂斗篷。满头青丝用一根花卉小簪挽起, 发髻扣着鎏金穿花戏珠金步摇,动一动身子,垂在耳畔的珠串便会跟着轻晃。她虽不过十六七岁,这样的妇人打扮倒不会显老, 反而多了几分端庄。
周显恩神色恹恹地坐在她旁边,似乎因为起得太早而犯困一般。一手撑在侧脸,半阖着眼。
谢宁昨晚半梦半醒的时候, 曾见着他起身过一次,似乎至后半夜才回来,也不知去忙什么了, 也难怪他这会儿犯困。不过他既然晚上偷偷起来, 应当是极重要的事,她也只装作不知道。
她转过头,将身侧的软垫递了过去:“将军若是还困的话,可以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再叫醒您。”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好几个软垫要给他铺在身后, 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周显恩撩开了眼皮,面无表情地瞧着她手忙脚乱地。横桌上也有软垫,她往前倾了倾身子,正要够着手去拿。还未起身,就听得身后的人不耐地“啧”了一声,随即袖袍便被一股力道拽住,将她整个人拉了回去,落在了软垫上。
她还未回过神,就觉得肩头一沉,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差点吓到了。一转头,就见得周显恩将头枕在了她的身上。
“将军你……”她眼睑微颤,低头瞧着周显恩,身子僵硬着,说话也磕磕巴巴地了。
她还未习惯和旁人有这般亲昵的举动。挨得太近了,他的头发都蹭到了她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周显恩倒是不甚在意,还略歪了歪头,想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片刻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太矮了。”
而且肩上也没二两肉,靠上去硌得慌。
看来回去得让厨房多加点肉了。
谢宁呼吸一重,被他拿话一噎,连害羞都忘记了。只是放松了身子,瞥了他一眼。将她当了靠枕,竟然还笑话她。而且哪里是她矮,明明是他太高了。
周显恩抬起手指挡在脸上,遮住了倦容。只是困得眼睫微颤,阖上眼,便睡着了。
他今日穿着深紫色朝服,玉带扣腰,左右袖袍绣着张牙舞爪的麒麟纹。平日里散在身侧的长发皆用玉冠束起,露出泛着淡淡红晕的眼尾。
虽然有些不高兴他笑话自己,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当靠枕。她想正一正坐姿,将腰身挺直些,这样他就不必弯着腰了。可她又怕弄醒了他,便一直保持着不动了。余光瞥见他露在袖袍外微红的手背,她沉吟了片刻,便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手去取过旁边的汤婆子,复又放到了她和周显恩之间的空隙。
“别乱动。”周显恩阖着眼,似乎不高兴她动来动去的,可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半点凶狠的意味都没有。
谢宁立马老老实实地放松了身子,靠在软垫上,时不时瞧瞧他的头有没有滑下去。左肩不敢动,右手就随时准备去扶他。
马车行驶得平稳,沿途的嘈杂声时高时低,被搁在挡板外。她本还随意地望着前方,可不知是身旁的汤婆子暖人,还是因着车厢里另一个人在睡觉。她也渐渐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眼前就水雾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