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心里直堵得慌,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老爷子得个伤风感冒你们就这么着急。”
他转身又走,就听木户重光接着说:“我们此行是来恭喜林先生的。”
“不用恭喜我。”
木户重光假做没听见,提高音量:“我们希望林先生能和大日本帝国合作,将海上航线的经营权放给我们。”
林鹤鸣被粘得无言以对,他甚至在心里想,自己对林家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外国人多。但他深知不能露怯,便学做林督理说话的声音,语气,回他:“此事不谈,木户先生请回吧。”
木户重光软磨硬泡不成,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大有要和他一决高下的意思:“既然林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请你转告你的父亲林督理,我们日本的出云号,即将被评定为一级巡洋舰,在不久的将来,大日本帝国的航空母舰也会登录吴淞口,我们不希望到那时再谈合作的事。”
林鹤鸣回过身去瞥他一眼,正要开口,就被严三接过话头:“木户先生见谅,督理身体不好,喝不得酒呀。”
两队士兵呼啦的围上来,周世襄对木户重光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走吧,木户公使。”
木户重光愣了一刻,见士兵都端着机关枪,而己方只有横山家两姐弟,着实没有抗衡的能力,就只好愤愤然尴尬一笑,黯然退场。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晋江把口-活两个字屏蔽了,笑死。
感谢在2020-03-01 02:10:02~2020-03-05 22: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7章
==============================
一圈酒敬下来,严三身心俱疲。这时向四周一扫,只见周世襄而不见林鹤鸣,就只能是拄着拐到周世襄跟前揉膝盖,周世襄对林鹤鸣那一张矫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心里因为他的阳奉阴违而生气。
“三叔,你累了吧。”周世襄扶着他的手臂,要扶他去休息,严三摆摆手,相当苦恼的一摇头:“我带小少爷敬完酒了,先去向督理复命。”林鹤鸣得罪了公使大亨们,让严三想起,当年带林思渡出道时,又规矩又听话,从不曾有过今日的境况。
林鹤鸣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但刚才就被周世襄的眼刀剜得生疼,知道他一闲下来就会找自己的麻烦,索性溜之大吉,跑到林乐筠房间里去躲清闲。
由于今日并非是林公馆正式的宴会,其他人也就没有去参加的必要,各人用过饭后就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林鹤鸣去到林乐筠房里时,她正穿着一身旖旎的祖母绿丝绸旗袍,带着那条晶莹翠绿的翡翠项链,坐在唱片机面前,跟唱名曲《魂萦旧梦》。
真个是风情万种。
满眼的绿,让林鹤鸣想起那个叫横山信玄的年轻人,自信,谦恭,中国通。抛去他日本人的身份不说,像这样优秀的青年,是值得被林乐筠放进心里的。
他倚靠在门框上,侧头望向屋内,眼神迷离的望向林乐筠——粉面桃腮,像块无瑕美玉,是有十二分的赏心悦目。所以他越发能理解她为什么热衷社交。
今日,原本林乐筠与人有约,但由于林督理的病情,她不能擅自出门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就只好在房间里,穿好漂亮的衣裙,听着唱片过上一把干瘾。
楼下花园里的演奏未停,她也相当认真的对着镜子描眉画唇,丝毫没有察觉到林鹤鸣的存在。她刚放下手里的蜜粉,就听的楼下传来一道枪声,惊得她立刻起身要去露台。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男声,含笑道:“乐筠,你不冷啊?”
说话的是林鹤鸣,由于林乐筠要送周世襄雪茄的事,他这些天一向对这个妹妹很有意见。好在住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林乐筠很识趣,没有再提过周世襄,否则他非要气死不可。
林乐筠心思敏感,能够察觉出他对自己态度里微妙的转变,但她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果然,男人的心思还是太难懂了。
现今听他揶揄自己,心里也不气恼,反而走到他面前去大方一笑:“我很年轻,火力壮呢。”
一句话噎得林鹤鸣没话说了,林乐筠领着他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来。林鹤鸣很是体贴的拾起搭在沙发上的毛毯,给林乐筠披在肩背上,这才明知故问:“你在等谁?”
林乐筠用毛毯的角盖住胸前的吊坠,旋即面上微微一红,对林鹤鸣含羞带怯的一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从没想过要自己能遇到衡山信玄那样的人,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小小年纪就远渡重洋来了沪城,毕业后在日本使馆谋得一份好差事,平日里说话总淡淡的,很无趣,可又温暖,一笑起来眼眉弯弯的,像能勾摄人心的新月。
她在心里悠悠思量一番,不知道自己走的什么运,毕业后若能嫁给他,跟着他回到日本,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家里人好像对日本人很有成见?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照这样长久下去,怕是要节外生枝的。
林鹤鸣陷在沙发里,将身心舒展开来,慵懒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是横山信玄吧,我今天见到他了。”
林乐筠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桂花糕递到他手里:“他怎么样了?”
林鹤鸣面无表情的将桂花糕送进嘴里,静静的望向林乐筠。老爷子态度坚决,日本领事馆又步步紧逼,而自己身上,他尚未搞清楚横山有纪为什么追杀他,林乐筠这里却又和横山信玄坠入情网。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点儿这么背。简直要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桂花糕的味道很是清甜爽口,能与草莓给他带来的快乐分庭抗礼,但他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只得咽下后再回答林乐筠的问题:“他笑起来有点子桃花相,不像个一心一意的人。”
“小哥,你就别跟我打埋伏了。”林乐筠很是不悦的垂下头去:“刚才外面打枪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鹤鸣凝望着天花板的一条直线:“周世襄把他们带走了。”
“带走用得着放枪吗?”
“你放心,他又不是严昭,总不会不分轻重的把人扔去城外。”
林乐筠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心里隐隐觉得这事一出,林家和日本人的关系要更加紧张了。
林鹤鸣侧眼望去,见她的书桌上放着许多百代唱片,伸手去拿过一张,仔细端详一番:“他出手很大方啊,这唱片很难搞的。”
唱机仍在放着轻缓悦耳的歌,兄妹俩却沉静下来,正待林乐筠回答,楼下的嘈杂声忽然出人意料的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楼下,刘先生与许先生早坐在了一处,刘先生手里拿着雪茄,相当平静的吞云吐雾:“这个林鹤鸣,真是不识好歹,竟敢对许先生无礼。”
一旁赔笑的人附和:“是的呀,许先生肯带他做生意是天大的好事。”
“依我看,他要不是林家的二少爷,在街上早给人一枪毙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林鹤鸣,甚至讨论如何在背后放冷枪。这时严三又来了,拄着拐毕恭毕敬的走到台上:“督理要和大家亲自讲几句话。”
众人凝神屏气的望着那条石板小路的方向,林督理穿着黑长衫,精神奕奕的缓步而来,林思渡面带担忧的跟在一旁,扶着他的胳膊。
场上安静下来,林督理使拐杖敲敲草皮,达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各界大亨们后知后觉的从座位上起身,稍有年纪小一些,不怎么懂礼数的,都被身边的人扯着胳膊站起来。
林督理方才听见严三汇报时,被林鹤鸣的所作所为气得几要背过气去,可他是个温情的父亲,不能只纠正他的错误而不肯定他的勇气,所以改变决定,前来震一震场子,否则这些人一旦在背后放冷枪,那才真叫做防不胜防。
找了一圈也不见林鹤鸣的踪影,就只好由林思渡随行了。
林督理春风满面的走上去,四处打量一番,才开口:“老朽深冬偶感风寒,现已痊愈。承蒙各位厚爱,上门探病,感激不尽。”
许先生认命的合上眼,而后微微点头,林督理见惯生死,能够辩白人心,在场有多少人是盼望着他早日归西的,他扫一眼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