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两侧树木蓊蓊郁郁,幽幽地遮盖着前路。两人静静走着,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草木整齐的坟墓前。
坟前也被人打理的干干净净,还有几束没有完全干枯的鲜花。
漪漪知道,一定是父母太宝贝弟弟,总是常常来看望。
孟峙林静静地矗立在一侧,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一个长相稚嫩的小男孩,一脸灿烂地笑着。
第 19 章
漪漪把鲜花放在坟头。
从孟峙林的手上拿过塑料袋子,走到坟前蹲下,将里面的东西摆放在坟前。
“那,给你带了……”说着,将封好的塑料盒上的保鲜膜揭开,“你最喜欢吃的八宝粥。”
她眸中含笑,望着墓碑照片上的小孩,温柔地问,“想我没有?恩?”
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话,“爸妈一切都好,身体好心情好,越来越恩爱,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把我歪腻死了……”
“我也挺好的,另外,跟你说,你姐姐最近酷毙了……”
“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保佑我们,好吗?”
“乖孩子,最近有没有写歌作曲呢,一定有吧……”
她聊了不少,又静静地陪弟弟呆了会儿。见时候不早了,将带来的八宝粥,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塑料袋子里,准备带回家去。因为自小听妈妈说,长眠的人,闻一闻食物的味道,就算享用过食物。而在世的人,吃过这种食物,会更加胆大。
孟峙林陪她下了山路,送她回去,快要到她家农家乐门口时,漪漪让他就送到这里。
还并不想让父母看见孟峙林,怕他们又操心又空欢喜。
顺着她,孟峙林放她下车,缓缓地开车离开。
晚上,漪漪同父母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后,就回了卧室。今晚她可不敢在独自出门散步了。不一定,每一次他恰恰都在。
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翻了翻手机,一条短信忽地进来。
——你家墙外。
漪漪家的农家乐,有三栋独立的老式楼房,每栋三层,一栋用于自己人居住,另外两栋给旅客住。还有一排平房,四五间房子,一间做食堂,一间做打牌搓麻的娱乐场所,一间做有厨房,一间做厕所。这些房子被一道围墙,围在一个大院子里。
时漪漪的卧室在三楼,站在窗边,几乎可以将这片院子尽收眼底。
从床上起来,她踮着脚尖,望外看了看。
果然,就看见一道挺立的身影杵在围墙外。
心里咯噔一下,她恍神般走回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回复消息。
——做什么?
孟峙林秒回。
——下来说。
漪漪犹豫一下,问道。
——用手机说,不行吗?
孟峙林很快反问。
——如果可以用手机说,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漪漪蹙眉,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要跟他聊起来呢?直接装没有看见,不就好了?
又烦躁地往窗边走去,放眼看过去。
孟峙林不知何时已经蓦然抬眸,一双黑眸直勾勾往她站着的窗边看过来。
远远地,隔着夜空的四目相对,漪漪甚至看不见他的眼神。
却心慌了,很慌,连忙躲闪到一边。
在屋子里转了转,犹犹豫豫地套上件外套,出了门。
她偷偷溜过住在二楼的父母门外,快速下楼,走出院子,走到孟峙林跟前。
看他一眼,紧了紧外套,“有什么事?你说吧。”
“去喝一杯吧。”
漪漪顿了顿,“挺晚的,就不了……”
“可是,你还欠我一顿夜宵。”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那晚让他买烤串啤酒的事。漪漪连忙反驳,“可是,我已经给你钱了。”
“你觉得,”孟峙林瞪她一眼,露出丝丝锋利,“我的跑腿费才值两百元?”
漪漪:“……”
“走吧,这附近应该有小吃摊。”孟峙林软硬兼施,又放柔几分声音,“你应该很熟悉,你带路。”
时漪漪瞪他一眼,却走到他前面,好似心不甘情不愿地领路。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就来到一个烧烤摊。漪漪轻车熟路地点了一盘烧烤,几杯啤酒。
烧烤上桌,漪漪拿起几串肉串咬着。
孟峙林没有吃东西,只是端起啤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漪漪看看他,“不是要吃宵夜吗?怎么不吃?”
“时漪漪,他叫。”孟峙林忽然冷悠悠地问,“时晨森,是吗?”
放下吃到嘴里的肉串,漪漪僵住脸色,“你怎么知道?”
“墓碑上写有。”
漪漪这才反应过来。
心里却忽然又闷又不爽,猛地灌了一口啤酒。
孟峙林双瞳幽深,不显情绪。
“你弟弟。”又浅浅地抿了一口啤酒,他问道:“是怎么去世的?”
晚间的烧烤摊,被热闹的气氛笼罩,各种声音轰轰杂杂的。
只是四周的喧嚣,在两人的跟前,仿佛被隔绝一般。
静默,静默好片刻……
漪漪缓缓吐出,“白血病。”
她回答得缓慢,却没有带上太多哀伤的情绪。
只是露出一脸空茫。
孟峙林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幽深的双瞳散出几丝停滞。
顿了顿,平静地问,“想说说吗?”
“好啊。”时漪漪抬眸,扯出了一抹淡笑,又猛地喝了一口啤酒。
刚入肚的酒精,似乎已经入侵她的脑子,开始发挥作用。
“他,一直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噩运就降临到他的身上。”不在顾忌什么,她咬着牙齿,缓缓地发泄着一腔情绪,“他去世的时候,才10岁,才10岁……我还清晰地记得,他阖上眼睛,躺在床上,一张尖尖瘦瘦的脸蛋,毫无血色的模样……他就那样毫无生气地,痛苦不堪地离开这个世界……”
孟峙林静静地听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见她又拿起酒杯猛烈地喝了一口。
一双幽暗的眸子渐渐地沁出清晰的血丝。
轻启嗓子,他低低沉沉地问,“怎么患上的?”
“……那时,我爸妈还没和我姑姑姑父一起做农家乐。他们在我们那镇上开了一家饭馆,辛苦攒了几年钱,在县城里买了套房子。我爸妈又没什么文化,我家的房子刚刚装修好,就带着只有9岁的弟弟,迫不及待地搬到新房子里去住。”漪漪轻笑了下,露出一丝极其的无奈,“我那时正上高一,读住校,一周也只回家一次。我弟弟从小抵抗力也不怎么好,经常感冒发烧,一次发烧,怎么输液都不好,送到大医院去检查,就得到噩耗,是白血病……”
“……”孟峙林静默地听着。
清冷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摩挲着酒杯,缓缓举起,却怎么也放不到嘴边。
“我爸妈还不敢相信,让医生多做点检查。那医生人也挺好的,全面仔细地问了弟弟患病之前的情况,才知道,我爸妈和弟弟住在刚装修好的房子里。”漪漪继续说,“他给了我爸妈一个建议,让他们找个环境公司,来检测一下我家新房的甲醛。他说,新装房甲醛是,现代小孩白血病的公认杀手。我爸妈就去找人检测,结果……”
漪漪垂下脑袋,闭上眼睛静默一刻,才咬着声音吐出,“结果,一找人检测,甲醛严重超标。我爸拿着锄头去跟买乳胶漆的人闹,但买漆的人,因为乳胶漆供应商倒闭,早就关门了。后面,爸妈也不做生意了,陪在弟弟在医院里住着……最后,森森,在经过接近9个月的痛苦治疗后,离开了……”
终于断断续续讲完,漪漪将脑袋埋得更低,又开始回忆着那段日子,她们是一家人是怎么度过的。好像每一天,每一人都会被撕裂一次。
“所以……”低沉且染上沙哑的嗓音响起,孟峙林看着她,笃然地问,“你从事了环境检测方面的工作。”
漪漪愣愣地抬着眸看着他,。
见他双眼猩红,一脸沉抑,似压制着什么。
疑惑着,漪漪缓缓点头,“恩,我本来是个一点不聪明的姑娘,就知道用笨办法学习。也没报期望考好大学,却因为森森而改变了许多,考上了蓉大的环境工程专业……”说着,竟扯出一抹淡淡笑容,“这还要谢谢森森……”
又兀自端起啤酒杯,灌了一口。
似在敬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