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趴在谢姝瑜肩上的楚固钰却将信的内容看得清清的。
本是在谢姝瑜背后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看到有水珠落下沾湿了信纸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她泪珠子不要钱地啪嗒往下落,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还有丝丝嫉恨,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内心涌起了隐秘见不得人的庆幸。
谢姝瑜看完信正呆呆地流着眼泪,泪珠顺着脸颊流到耳际, 突然毛绒绒的小爪子代替了芸枝的手帕给她擦眼泪。
楚固钰早就从她肩头爬下落到她怀里, 隔绝了她看着信纸放空的视线。
那阵莫名的情绪散去后, 谢姝瑜也不哭了,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信封,面无表情地递给样子像是要哭出来的小屏,“拿去烧掉。”
“啊……啊?”小屏惊了一下,转念一想,她家姑娘肯定是被伤得深了才会这么决绝, 心疼之余不由得愤愤,璃王那厮配不上姑娘的深情!她家姑娘一定能嫁个更好的郎君!
她立刻把信封藏起来拿去悄悄烧掉,烧得连渣都不剩!
然而她们眼中“为情所伤、悲痛欲绝”的谢姝瑜此刻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使得还没遇到女主还没“移情别恋”的锗天隽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和她撇清关系,一副哥哥照顾妹妹的口吻,但这对她来说,与反派没有这层纠葛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当晚,谢姝瑜很开心地睡下了,虽然看在他人眼里是强颜欢笑。
可这一夜,原主头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她脸上带着寂寥,眼神近乎麻木,哽咽着呢喃:“天隽哥哥……为什么啊?天隽哥哥……”
她掩面痛哭,声音泣血。
谢姝瑜被这样悲伤的情绪感染到了,试着伸手去安慰她,可是她触到的只是幻影,所幸就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听她诉说。
少女像是知道她的存在,突然转头执拗地看着她,“你那么聪明,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谢姝瑜默然,片刻无奈道:“他只是不爱你。”
“不!”少女突然凄厉地大喊,“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谢姝瑜伸手虚虚地在她头顶抚了抚,“你别激动,你……啊”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一阵天旋地转后,谢姝瑜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面前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男孩有些羞涩地伸出小胖手,奶声奶气道:“阿瑜妹妹好!”
谢姝瑜低头看了眼自己明显缩水的小手,知道原主把她送到了什么地方,一时没有动作。
“阿瑜,”姚氏推了推她,笑骂道:“你这孩子,还不和小殿下打个招呼!”
“这孩子害羞呢,”赵贵妃年轻美丽的脸上绽出柔柔的笑,她看了看玉一样的人儿,牵了谢姝瑜的小手附在小男孩手上,对着小男孩道:“以后阿瑜就是你妹妹了,不许欺负妹妹知道吗?”
小男孩脆生生道了声“好”,惹得众人发笑,谢姝瑜刚扯唇笑了下画面就又变了。
先是赵贵妃涉嫌巫蛊谋害皇嗣,接而赵大人被举报通敌卖国,意图不轨,证据确凿,赵氏一族满门抄斩,赵贵妃未得幸免,她狼狈地跪在冰冷的地上,认命地看着眼前高大威严又的背影,重重磕头,苦苦哀求“陛下,臣妾认罪,求陛下善待隽儿,臣妾不求别的,只求隽儿平安一生。”
她不停地磕头,额头已是血肉模糊,男子转过身,淡然而又绝情,“隽儿毕竟是朕的儿子,只要他不肖想其他,当个闲王,朕保他一生平安。”
“好……好……多谢陛下,多谢陛下,隽儿是个乖孩子,他听话的……”赵贵妃轻声呢喃,像是再无挂念,拿起宫人捧着的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元帝面无表情的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揉揉眉心,片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摆驾乾清宫。”
躲在屏风后面被奶娘死死摁住身体,捂着嘴巴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他发目发红地挣开束缚,踉跄地奔过去,死死抱住赵贵妃尚存温热的尸首,“母妃,母妃,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隽儿,隽儿听你的话没再求父皇了,母妃,你睁开眼看看隽儿……啊啊啊”
小男孩哭得晕厥了过去,昨天在乾清宫门前跪了一整夜,得了风寒,贵妃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不叫他看见这残忍的一幕,大概是母子连心,小殿下尽管病得神志不清还是撑着跑来了。
哎,小殿下日后可怎么办啊!
谢姝瑜亲眼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涌起了无限悲哀,也心疼这个无力倔强的小璃王。
巫蛊一事的背后操纵者是元帝,通敌卖国的罪名也是他设计的。
书中,锗天隽一直以为皇后和她背后的家族才是幕后黑手,其实不然。赵氏一族势力庞大,功高震主,元帝自登基以来就忌惮不已,之后才有了赵贵妃入宫。
自古掌权者疑心病就甚重,他一方面用皇后背后的楚家来牵制赵家,一方面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等着将它连根拔起的一天。
甚至最后,还要摘得干干净净,可怜了背锅几十年的皇后。
此后,天真活泼的小男孩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了,也不太亲近人。
就连曾经亲密无比的小姝瑜都生疏了。
小姝瑜起初也伤心了好久,后来懵懵懂懂也知道了一点,知道天隽哥哥不是真的想疏远她,就不再害怕他的冷脸,还像以前那样亲近他。
杞安侯与赵大人乃至交好友,姚氏和赵贵妃感情又非同一般,更别说两家祖上也颇有渊源。
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们对小小的孩子袖手旁观甚至故意疏远,于道义于感情上,都说不过去。
是以,谢正濠平日里对锗天隽明里暗里多有照拂,谢鈷对他也是亲近如往昔,还时常带他来侯府做客。
他们耍剑,小姝瑜就托着腮坐在一旁给他们鼓掌。
他们练字,小姝瑜就学着小童给他们研磨,常常笨拙地让墨汁糊自己一脸,惹得谢鈷哈哈大笑,连锗天隽也忍不住笑了,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小花脸。
锗天隽的童年很灰暗,谢姝瑜是难得的光彩。
只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杞安侯府经此一事,元气大伤,处处避嫌。
姚氏再心疼锗天隽也有身为人母私心,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继续牵扯进去,就狠心阻隔了两人的接触。
小姝瑜哭了好久,还是会偷偷去找他。
过了几年,沉默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俊秀的小少年。
锗天隽变了很多,他学会了笑,见人都带着三分笑意,眼底却是无尽的凉薄,不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的倔强孩童。唯有在谢家兄妹二人面前眼底的笑意才会真切几分。
直到两年前,他和谢鈷去了樊林书院,他们走的那一天,谢姝瑜偷偷躲在角落里哭个不停。
锗天隽突然出现轻轻给她拭泪,不顾男女大防地执起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哄她,逗她。
谢姝瑜破涕为笑,也是这一天,她送出了自己最珍贵的玉环,约定就这么在无言的默契中形成了。
娇怯的美貌少女和温和的俊秀少年,时光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突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谢姝瑜又回到了原处,这一遭后,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原主的情感。
“你看到了吗?”少女露出万分怀念的神色,“这么些年,我们的感情哪里是别人能比得了的?可为什么……”想到这里,她变了脸色,“可为什么那个人一出现,什么都变了?难道,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过陶二姑娘的几句诗?几句话?几个笑?”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贱我的感情,我,我有那么不堪么?”
少女已经掩面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谢姝瑜理解她,蹲下身子,“不是你不好,是他看不见你的好,执着于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人,沉湎于过去的甜蜜,只会让眼前的生活更苦闷,你只是太依赖他了,有时候剖开了细想,其实不过是执念作祟,你与其执着于不爱你的人,为何不能好好看看身边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他们都那么爱你,你忍心他们为你难过?”
“是啊,我太懦弱了,我真的好后悔,”少女抹抹泪,“我的家人受我连累,我却连声对不起都没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