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颂本来是坐在屋里的一把椅子上的,突然暴起,冲过来就揪住了张向忠的衣领,冲口而出:“是又怎样?”
张向忠在心里念叨了一万遍,希望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想到真中了彩,惊愕的楞了几秒,然后甩手挣脱了巴颂,一记拳头砸在巴颂的右脸颊上,骂道:“你们这群毒贩,老子真是瞎了眼!”
巴颂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张向忠的后腰,两人扭打起来。
“都给我住手!”尼坤鲜少发火,甚至是高音说话,这一嗓子把张向忠和巴颂镇住了。俩人逐渐放开了手,各自退回原地。
“利萨,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并没强迫你参与我们的活动,我只想让你帮我这一次,目前我们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这次出行会充满很大的变数,我希望能得到亲人的庇护,我真心把你当做我的亲人。你、巴颂和泰桑是我除了艾薇卡以外最亲的人了,我只想让你帮帮我,你不需要插手,你只要站在那就可以,如果我遇到生命危险,你能保护我,我将感激涕零。”尼坤的声音凄凉而低沉,两眼惆怅地注视着张向忠。
张向忠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从未见尼坤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过人,他刚才的一席话,就仿佛在祈求自己的施舍和帮助,他内心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尼坤似乎感到很难过,暗哑道:“我有点累,你们先吃饭吧。”说完转身上了楼。
巴颂仍坐在椅子里发呆,泰桑走了过来,安慰道:“利萨,我能理解你激动的原因,就像你看到的,我们就是和你一样的人,并不是罪大恶极的人。”
张向忠觉得泰桑就像是一个扯谎的孩子,漏洞百出,还自圆其说,道:“泰桑,我内心的世界观是瞬间崩塌的,就在刚才巴颂告诉我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眼巴颂,继续道,“你们对我那么好,这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可我真没想到你们埋了这么深的陷阱,让我跳下去。”
“利萨,我们不强迫你,你只帮助我们这一次,以后你还做你的普通生意。我们不会强行拉你入伙的。”巴颂坐在那幽幽地说道,放软了脾气,这令张向忠也收敛了情绪。
“艾薇卡知道你们干什么吗?”张向忠警醒地问道。
“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是个纯洁的小天使。”泰桑极力解释道。
张向忠终于把心归了位,自己也坐在一张藤椅里。
不久,有人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三人闷声把饭吃了。
巴颂到楼上送饭给尼坤。
泰桑突然低声问道:“利萨,你恐怕还不知道尼坤的出身吧?”
“知道,尼坤和艾薇卡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所以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走到今天的。”张向忠脱口而出,但越说越感到害怕,他所说的尼坤的实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泰桑捕捉到张向忠怀疑的情绪,缓缓开了口:“利萨,当然你本不叫利萨,过去的利萨原是我们亲密的兄弟,我们把这个名字赠予你,也寄托了我们的期望。我们都很信任你,希望你能像利萨一样和我们友爱的相处。”
张向忠刚想张口驳回泰桑混淆视听的煽情逻辑,被泰桑摆手制止了,泰桑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的产业,包括你每天做的那些正经生意,还有艾薇卡体面的中学和大学生活,这都是靠的什么?”
张向忠不寒而栗,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惊恐地望着泰桑的眼眸。
“你可能瞧不起我们,但你现在的生活全凭着我们不可告人的生意。”泰桑貌似平静的声音里透着阵阵冷冽的寒意。
张向忠摆着头,似乎不相信泰桑所说的一切,他恨不得能立即逃走,躲避眼前残酷的现实。
“是的,所有的美好和繁荣都来自于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奋斗,我们的生意。”泰桑边说边放空了目光,空洞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望向那罪恶和不可言说的历史。
张向忠再也不想听他讲话,转身离开了客厅,钻进一楼的卧房。黑暗里,他拉过被子,蒙在头上。他思绪纷乱,像一团乱麻,后来,他疲乏了,紊乱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终于进入了梦乡……
泰桑上楼,进了尼坤的卧房,巴颂也在里面。
“怎么样?他情绪还很激动吗?”尼坤挑眉问道。
“我刚才和他说了很多,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交易了,他现在精神很痛苦,不过,以他的性格,他不会一走了之的,他从心底还是感激你的,这从他的言语里能感觉到。所以,我们不用太紧张,毕竟这里插翅难飞,相信明天他也不会坏事的。”
尼坤走过来,拍了拍泰桑的肩膀道:“泰桑,你做的好,我也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们,我们不用强迫他,让他自己选择,只要他不坏我们的事,不造成任何危险,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他毕竟是我的妹夫。”
勐波的夜晚寂静又绵长,依稀听见夜莺的鸣叫和岗哨士兵窸窣的脚步声。
第五十章 (2008年 勐波)
清晨,张向忠睁开眼,头脑冷静了许多。他深知处境危险,暗示自己,须做到不对抗,消极配合,方能保全性命。
八点半,梁先生果然来接他们了。
四人齐聚,经历了昨日的煎熬,张向忠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其他三人均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举动和情绪,并未见明显异常,皆放下心来。
“会面的人数不能超过两人。”梁先生微微颔首,提醒道。
“我和你去。”巴颂对尼坤说。
尼坤抿嘴微笑,看了眼巴颂,似是会意地感谢,转而抬眼看向张向忠,轻言道:“我和利萨一起去,你俩先在这里等待。”
张向忠稍怔,重又镇定自若道:“好,咱们走吧。”
巴颂甚是紧张,脚下方移半步,被泰桑一把拉回原地。
尼坤和张向忠上了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被拉至一个高大气派的铁门前。门前,有持枪站岗的士兵,见了梁先生一行,他首先敬了个礼,然后帮助开启了那厚重的大铁门。
一行人进了大门,满眼都是热带树木和花卉,在一片竹林掩映下,一座古色古香的琼楼建筑映入他们的眼帘。张向忠看着莫名眼熟,既像缅甸的佛塔,又像中式的庙宇,似是中缅结合的混合产物。循着草坪穿过花园,他们走进了那座建筑,并被带到一间光线昏暗的书房内。
尼坤和张向忠于逆光中看到一位老人的侧影,端坐在窗前的写字台里。
张向忠偏移到阴影里,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侧目一瞧,面前的老者,头发虽已斑白,但肤色白里透红,皱纹不很紧密,只在鼻翼和眼角处留有岁月的印记。
“宋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一句中气十足的问候从老板椅里发出。
“您好,将军,很高兴又见到您。”尼坤礼貌地回应,并且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右手,二人轻轻互握后,老者指着写字台对面的沙发,道:“请坐。”
尼坤径直坐在单人沙发里。张向忠垂手站立在尼坤的身后。
这时,梁先生也款款走到将军身旁,躬身站立。
“我清楚你此次来访的目的,其实上次我们已经谈过,以当前的环境,原料减产的前提下,我们只能水涨船高,谁肯出更高的价钱,我们就卖给谁,这完全符合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做生意,不就是为了利润吗?”将军面带谦和的微笑,但言语却婉转地表达着难以逾越的原则。
尼坤点头,表示理解,轻声道:“将军,您的话听上去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做生意不单只考虑价格一方面的因素,还要看销路和市场的掌控能力,有句话叫“薄利多销”,作为您的老客户,我们在东南亚,甚至是远东地区,都有更广的市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能走更大的销售量,价格如果太高,真的让我们很难做,甚至对于某些市场,根本无法接受初始价格,更不要谈再加工的价格。您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将军低眉,沉思片刻,突又抬头问道:“如果你能保证出更大量的货,我可以考虑降低点价格。”
尼坤听闻将军对于价格持可谈判的态度,挑起了眉宇,充满期待地望着将军那正在盘算的神情。
“在你去年出货量基础上提升10%,我给你单价降低0.5个百分点。”将军耸立肩头,关注着尼坤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