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钟,并未发作,似乎默认妥协了。
警官注意到宁新洁的举动,原本专注紧绷的面部线条松弛了些许。他突然觉得这个被劫持女孩的言谈举止有点熟悉,并且引起了他极度的舒适感。
警官故作悠闲地两手抄兜,裤兜里掏出一只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随即问男孩:“来一根吗?”
“不了!”男孩干脆利落地拒绝。
“那我吸一支,你不介意吧。”警官客气地自顾自地点燃烟,深深吸一口,鼻腔徐徐地放出两股青烟,继而弥漫扩散到他头顶的上空。紧张的氛围稍显松弛。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随意扯出个话题。
男孩一声不吭。
警官只是随便一问,并未指望对方给出答复。
“宁新洁,我叫宁新洁!”宁新洁清亮的嗓音划破了沉默。她扬起那汗涔涔但秀丽涨红的面庞,以一双晶亮的丹凤眼注视着警官。
警官刹那间被“宁新洁”三个字惊呆了,他下垂的双睫旋即抬起,一双犀利的眸子盯住了宁新洁。他心潮澎湃,脸部的线条逐渐刚劲,片刻间一张脸变得肃杀不苟。
男孩似乎也注意到警官情绪的异动,他又收紧匕首,紧密地靠在宁新洁的脖颈上,躁动不安道:“别说话,否则我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警官莫名有些失神和焦躁,下意识地伸脚向前迈了一步。
男孩狂叫:“再过来,马上让她上西天!”他手上的刀子已划破宁新洁的皮肤,渗出几滴鲜血。
警官制动了双脚,诚意十足道:“好——好——好,我停下了,你别伤害她!”
“向后退两步,快——快!”
警官谨慎配合地后退了两步。
时间在闷热、窒息和焦灼中逝去了两个多钟头,双方仍处于对峙状态,警方没取得半点进展,谈判已陷入僵局。
警官显得比开始紧张,眉头拧成一簇,他扭过身子接听电话。
电话里传出声音:“狙击手已准备完毕,等待时机击毙罪犯。”
“别急,先等我给出的信号,最好留活口,我们需要这条线索。另外,务必要保障人质的生命安全。”警官叮嘱道。
“明白。”
宁新洁被刚才一惊一吓搞得疲惫不堪,她出了太多汗,口渴的要命。经过这番折腾,她逐渐适应,胆子也大起来。她觉得男孩并不是非要杀她,可以试着和他商量,柔声道:“我好渴啊,有水喝吗?”
男孩瞪了她一眼,没理睬她。
警官却热情道:“有水,有水,我给你拿过去。”
男孩嘶吼:“别过来!你他妈的要敢过来,我真动手了!”
警官又安静下来,他双眸长时间地注视着宁新洁的脸,像是要向她传达某种意图。
宁新洁觉得这神情似曾相识,他两只深目炯炯放光,忽地抿起双唇。
宁新洁竭力解读着警官的神情和举动。她看到警官将右手的烟头扔在地上,轻轻抬起右手虚拢的拳头,瞬时向下降落,舒展地张开五指,平摊成平面。这个看似随意的手势,警官间歇地做了三次,好像在松弛手部肌肉。宁新洁顿然醍醐灌顶,悟出这个熟悉的手势是警官让她趴下的意思,她笃定这是个信号。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动作就代表着趴下。
她觉得应先放松罪犯的警惕性,她佯装站累了,身子缓缓地靠在了男孩的身上。
男孩感到一个滚烫的女体伏在自己的身上,气氛突生暧昧,浑身不自在,灵魂开始出窍,气息也变得沉重,脸涨得通红。
宁新洁突然用力推开男孩的手臂,继而朝前扑倒。
“嗖——”的一发子弹飞了出来,沉闷地击碎了男孩持刀手臂的骨骼,“啊呦——”疼痛和意外引发男孩的大叫。同时,匕首也从男孩松弛的手掌滑落至地。
警官像只捷豹,迅猛地扑向罪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倒那男孩,推肩一搡,像翻烙饼一样把男孩翻了个儿,以膝抵其腰,把男孩摁趴在地。另外两便衣紧随而至,强行铐住了男孩。
等宁新洁从地上站起时,男孩已被架起准备押走。男孩抬起血红的双眼,瞪着宁新洁,令她不寒而栗。她脑子有点乱,复杂的情绪里夹杂着一丝遗憾。
警官走来,扶了扶她的手臂。
宁新洁表示感谢,刚扬起脸就迎来一张热情关切的脸,目光如水,温柔地向她涌来,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稔,难道在梦中出现过吗?她还在发懵中,耳边响起亲密的呼唤声:“小洁,你还好吗?”
宁新洁愣愣地盯着警官,依稀寻找着蛛丝马迹:迥然的目光,挺阔分明的嘴角浮现的浅笑,温情似水的神态……还有刚才那个突降而张开的手势,都锁定了同一个人……她的神情逐渐晕开,就像风吹散了水中的月影,灵动而清冷。
“李翔……真的是你吗?” 她喃喃自语,双目有泪光在闪动。
李翔嘴角的浅笑已幻化为深沉的问候:“小洁,好久不见!”
第二章 (2012年)
晚上,宁新洁到家,已过21:00点。两小时前,她曾给老爸宁成宇打过电话,简短告知有事,让他们先吃晚饭。怕他们担心自己,宁新洁没提绑架的事。
宁成宇看着两手空空,换拖鞋的宁新洁,好奇的打趣道:“你买的菜呢?难道送到别人家吃了?”
宁新洁疲惫地瘫软在沙发里,伸手从茶几上端起沏好的绿茶,一饮而尽,这才叹气道:“买是买了,都丢了,就连你闺女的小命也差点给丢了!”
宁成宇花白的头发不禁抖动了一下,脸色惊愕,连忙推了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怎么回事啊?”
宁新洁把傍晚在西城菜市场发生的绑架事件叙述了一遍。宁成宇和张慧芸听得差点没犯心脏病,多亏看着女儿毫发无损地坐在他们的面前。二老不禁唏嘘道,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老天保佑咱闺女逢凶化吉了。
“哪是老天保佑啊,明明是人民警察救了你闺女,还是李翔这小子亲自出马呢!”宁新洁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他俩。
一听李翔,张慧芸睁大眼说:“是咱老院李伯伯家的翔子吗?”
“可不是么,就是他。”
“没想到他子承父业,也当上了警察,真是太好了!”宁成宇惊喜中透着深深的怀念,激动的眼眶发潮,“老李他要是还在,该多高兴啊,真是’虎将无犬子’,你刚才讲的那个警官就是翔子吧?”
“嗯,是他。他大学上的就是公安大学,毕业自然要当警察。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会碰上他。”宁新洁内心的波澜还未平复,若有所思道。
“咱们搬家都八年了,好久没见老邻居了,李翔的母亲和奶奶怎么样了?你今天问他了吗?”张慧芸关切地问。
“今天实在太仓促,李翔押着罪犯去审讯,我做了笔录就回来了。”
“你没让他给你留个电话吗?”张慧芸连忙问道。
“真没来得及,那个场面,不是可以聊私事的。他打了个招呼,扭头就走了。” 宁新洁深感遗憾地抽拉着自己的食指肚,觉得要是自己有张名片,当时塞给他就好了。
“没关系,哪天,我回老院找他奶奶要个号码。”张慧芸冲着闺女意味深长地笑。
宁新洁从母亲的笑中解读出另一种涵义,李翔是张慧芸打小看着长大的,她十分喜欢李翔;另一个原因是自己的闺女今年博士毕业,年纪也不小了,她本人也是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
……
八年前,宁新洁考上京安大学医学部。在这所著名的医科大学里,她从本科到博士阶段整整度过了八个春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融入到她过往的生活里,触动她拳拳的眷恋之情。
她提前半年就在人民医院实习,经过半年的医疗实践,对医学工作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这更让她意识到做一名医务工作者,责任心同医术同等重要,甚至,在基层医院,责任心更是维系医疗服务水平的关键。宁新洁马上要到急诊科轮岗。对于年轻医生,急诊科是必须要经历的岗位,就好比神仙下界历劫,否则就不能飞升到更高境界。
清晨,天气闷热,宁新洁去急诊科报道。急诊科谢主任把她指派给姜医生。姜医生是位三十多岁的主任医师,对120接诊来的急症病人,他判断准确,手脚麻利,各种医疗处置方法和手段,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宁新洁跟着姜医生,默默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