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深, 罪无涯/白塔寺下(117)

沈泓渊见问题严重,张凤兰已经连走路的体力都没了,他横着将张凤兰托起,走出院子。阿奎一大早去废品收购站分拣了垃圾,正赶回家吃早饭,迎面碰上了抱着张凤兰去医院的沈泓渊。

阿奎惊得两眼瞪得溜圆,见沈泓渊脚步急促,无暇与他交流,乖乖跟上了车,在后座上扶着张凤兰。

车很快到了人民医院,沈泓渊挂了急诊。大夫让先抽血和做个B超。沈泓渊和阿奎带着张凤兰做了检查。

等拿到化验结果时,沈泓渊自行查看一番,明显感觉异常,他虽是学药学专业的,但也学过大量临床医学相关的课程,他发现张凤兰各项血项指标都不正常,尤其是B超里提到有腹水,这是癌症患者明显的征兆,他拿化验报告的手抖了一下,心里咯噔地下沉。见过医生后,医生神情严峻,婉转要求张凤兰到诊室外休息,单留下了沈泓渊,医生说:“你是患者家属吧?病人情况很不乐观,很有可能是肝癌晚期,因为她肝腹水已经很严重了,后面需要再做几项活检测试,需要尽快做个小手术提取活检样本。”

尽管沈泓渊心里有准备,听闻医生的话,大脑瞬时停摆了,医生重复了好几遍:“病人能马上住院吧?”,迟疑了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应道:“可以。”

沈泓渊到住院部给张凤兰办理了住院手续,阿奎把张凤兰送到住院部,又张罗买住院生活用具,忙前忙后,楼上楼下,医院里跑了好几圈。

张凤兰睡着后,沈泓渊和阿奎走到过道里。

阿奎比划着问张凤兰得了什么病。

沈泓渊不知怎么用手势回答他,在手机上写了两个字“肝癌”。

阿奎吓得一缩,顿时红润了双眼,片刻抽泣起来。

沈泓渊过去拍拍他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阿奎低头在手机上写了几个字,举过来给沈泓渊看。沈泓渊一看,呆住了,上面写着:“我妈,我哥都是得肝癌走的。”

沈泓渊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只手在阿奎的后背缓缓地抚着。

两天后,活检结果出来了,确诊了“肝癌晚期”的结论。

沈泓渊清楚肝癌晚期属于癌症里最难治愈的,一旦发展到肝腹水,人恐怕也不会活太久了。

晚上,医院不让陪床,他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不知该不该告诉父亲实情,根据这病的态势判断,父亲早晚会知道,为了不留遗憾,晚知道不如早知道,他还是据实相告了。

沈维厚也预感到张凤兰病情的严重性,张凤兰住院这两天,他回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才想到张凤兰脸色难看,有时手扶腹部的样子,他感觉自己作为丈夫,对妻子太粗心,关心太少了,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听沈泓渊讲完病情,沈维厚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两眼失神地盯着前方,呆滞片刻,手拄着床帮颤巍巍地站起,嘶哑道:“泓渊,走,去医院。”

沈泓渊走过去双手扶着父亲坐回床上,劝慰道:“爸,晚上,医院不让探视,明早我带您过去。”

沈维厚这才安静地坐下来,整个肩膀都坍塌下来。沈泓渊能看见他稀少花白的发丝在抖动,过了会儿,他克制地抬起头,对儿子说道:“泓渊,你觉得她还能坚持多久?”

“最长不会超过半年,最短一个月也有可能恶化。”

“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沈维厚绝望的眼神里追寻着奇迹。

沈泓渊默默地摇头:“这个病,全世界都是难题,就是绝症。”

沈维厚咽了口唾液,低吟道:“你尽快通知向忠吧,让他多打些电话来吧。”

沈泓渊很担心父亲心脏病发作,直到伺候他躺下,才关灯出了堂屋。

春天的夜空,繁星闪烁下,夜幕被衬托得静谧而辽阔。

沈泓渊站在院子里拨通了张向忠的电话,过了几秒,电话被接起,传来张向忠乐呵呵的声音:“泓渊,你还没睡啊?”

沈泓渊能感受到哥哥愉快的心情,他实在不忍打破他美好的心绪,但又必须告诉他,于是,沈鸿渊尽量平静地告知他有关张凤兰的病情。

张向忠的情绪被彻底反转了,沈泓渊在听筒里能听见张向忠粗重的喘气声,他说了两句就卡了壳,半天沉默不语。

“哥,你别急,我想等你方便的时候多打些电话给阿姨。照顾她的问题,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我们请了一位女护工,阿奎也时刻在身边,我和爸也会每天过去探望的。”

突然,沈泓渊听到电话另一头“啪”的一声脆响,张向忠似乎用手拍断了什么,惊得他半天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张向忠似乎平静了许多,开口道:“泓渊,我必须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不,不行,你到了京安就会被警察抓走的。”沈泓渊坚决不同意。

“管不了那么多了,人生短暂,她的生命很快要逝去了,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自由、金钱、尊严?这些一直是我所追寻的,但当我得到这些以后,我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我长这么大,她为我操碎了心,先是殚精竭虑,然后又担惊受怕;作为她的儿子,我却没为她做过什么,现在,她要彻底地离开我了,我连最爱我的母亲都不见,我还是个人吗?”说完,张向忠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抽噎起来,然后,听筒里的声音被拉远了。

沈泓渊六岁失去亲生母亲,从那起,张凤兰将他拉扯大,虽说不上有多少精神世界的沟通,但他所有的生活起居,张凤兰都付出了全心全力,说句良心话,她所扮演的角色不啻于他的亲生母亲,想至此,他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突然,电话里再次传来张向忠的声音,口吻平静而坚决:“鸿渊,就这么定了,我一定要回京安,我已做好被抓的准备了,我宁愿坐牢,也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沈泓渊明白了张向忠的全部心境,他不再阻拦张向忠的回国打算,转而变成支持:“好,那我计划一下,看怎么能避过警察的眼线,你停留时间不宜过长,见完面就即刻离开。”

二人达成一致,挂断了电话,各自为即将到来的见面做起了准备。

……

张向忠为了返回中国大陆,向中国大使馆申请了M1商务签证,准备资料和申请审批就用了20个工作日,时间很快就过了一个月。前面两周,他还和母亲通过视频聊过两三次,后来,弟弟说母亲体力不支,已经不能坐起来了,而且她不愿让张向忠看到自己病入膏肓的样子,视频或语音通话已做不到了。不言而喻,母亲的病情已经到了危重的状态,他心急如焚,签证终于办好了,他可以踏上回家的征程了。

艾薇卡刚从失去哥哥的痛苦中缓过来。当她从电视和互联网上得知尼坤-宋帕是泰国著名的毒枭,并且被剿灭于勐拉,她简直傻了,她完全不相信媒体所说的内容,她根本不接受哥哥是毒枭毒贩的说法。他就是从小爱她宠她的亲哥哥,是处处为福利院孤儿谋福利的慈善家,是令所有工人和身边工作人员都肃然起敬的企业家。她先是哭,然后就发狂,后面又发呆,精神已接近了失常的边缘。在张向忠精心的照顾和无处不在的抚慰下,她慢慢开始接受现实,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恩信突然就长大了,每天放学后,都陪艾薇卡聊天,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艾薇卡终于恢复如常了,只是在她内心的深处落下了一个疤痕,一个不容任何人触碰的伤疤。

艾薇卡和恩信送张向忠离开时,并不知道张向忠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恩信说也想去中国看爷爷。张向忠笑着说,这次奶奶病得很严重,他走得仓促,以后一定会带他们回国探亲的。

临走前,张向忠嘱咐艾薇卡,要求她帮助料理公司的事务,如果他短期内回不来,她一定要把生意维持下去。

艾薇卡觉得张向忠情绪有些暗淡,以为他特别操心家中的生意,笑道:“亲爱的,别担心了,你不过就是走30天,生意我会帮着照看的,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张向忠同时揽过艾薇卡和恩信,一左一右紧紧地拥抱着他们,三人竟然都心有戚戚然地落了泪。

艾薇卡用手帕点拭着眼角的泪花,鼻子抽吸了一下,没再说话。

恩信擦了擦眼睛,激昂道:“爸爸,走吧,别忘了代我向爷爷奶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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