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命的站稳,默默把酒瓶塞好抵给莫玄羽道:“这好东西不要浪费了,你洋哥哥喜欢,记得全部送给他,他一高兴指不定多教你几招。”
“可是他不在呀...”
金光瑶伸手指道:“泽芜君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你去长乐阁等你洋哥哥,不想来回跑就把饭也送过去吃。”
他拽着人要送回住处,可蓝曦臣死活不配合,动摇西晃四处乱看,金光瑶累得满头大汗也拽不动他,只得把人带进了自己的芳菲殿。
好不容易把人推上床,金光瑶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蓝曦臣突地从床上直起来,左右张望道:“阿瑶你见我的剑没有?我去后山给你猎只鹿。”
金光瑶喝了杯水,慢吞吞道:“我要鹿干什么?”
蓝曦臣摇头晃脑:“烤!烤给你吃。”
金光瑶不由莞尔,心道自家二哥醒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事,至于鹿,他记得自己不过提过一回,没成想蓝曦臣喝醉了还能记得。他在床边发了会呆,给人脱了鞋塞到床上,柔声说道:“二哥先睡,阿瑶去给你煮醒酒汤,一会儿就回来。”
许是酒意上涌,蓝曦臣温润玉白的脸一片绯红,没等金光瑶起身,伸手拉住他的衣服,愣愣道:“阿瑶,我想喝水。”
金光瑶掰开他的手,起身去外厅倒水,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蓝曦臣整个人卷在了被子里,捂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他吓的不轻,手忙脚乱把人从被子里松出来,底下人这才睁开乌溜溜的眸子,脸颊通红,一动不动。金光瑶喊了他好几声,又拿了扇子给他扇风,好半天蓝曦臣才回神,缓缓道:“阿瑶,我们去夜猎吧!”
夜猎!还夜什么猎!金光瑶又惊又急,差点没被他吓死,大夏天的,捂在被子里,虽然屋中放了好多冰块,可也会热死人的不是,这人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掀被子的?
他又是喂水又是擦汗,忙活了好半天才刚坐下,蓝曦臣双手一拉道:“阿瑶我睡了,你睡不睡?”
金光瑶瞪大了眼,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忙甩开蓝曦臣的双手,退后一步摆手道:“二哥先睡,我还有事出去一趟。”他说完顺手把被子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出了内殿,堆了半天的苦涩笑意终于从他的脸掉了下来,蓝曦臣对他不设防还真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如既往,金光瑶又痛又恨一时恍惚,心里全是无边的冰寒,六月的暑气没有带给他一丝温暖,反倒是叫他冷到了骨头缝隙里。
他原地站了半晌,调整了稍急的呼吸,这才回头看了眼关上的殿门,朝芳菲殿附近守着的人说道:“守着门,不许莫玄羽进来。”
夜渐渐深沉,黑的如一盘浓墨,不见一丝的风,还没走到城北,便隐隐可见远处灯火昏暗,挑高的灯笼挂在半空,仿佛无枝可依的一缕星火。
炼尸场附近有一座矮山包,后面是几人高的外墙,再往里是一排排的铁栅栏,四周又被下了多层禁制,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不会传去了外面。
薛洋拿了阴虎符正在试炼,满场子黑气将那些灯笼的火光映的几乎要看不清,衣衫褴褛的走尸鬼哭狼嚎震的他正在捂耳朵。
见金光瑶过去,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金光瑶对他这副沉默寡言的德行极为不适应,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伤才好就出来,不用再休息几天?”
薛洋耸动着肩膀甩开他的手,抬了抬眼皮道:“这算什么伤,皮外伤又死不了人。”
金光瑶哦道:“那你的意思是心上的伤会死人?成美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帮我炼走尸?你死了我会寂寞的...”
薛洋冷道:“天底下最该被割了舌头的,我看是你才对。”
金光瑶面不改色,看着高台底下的场地上,佝偻着身子遍地乱蹿的走尸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他们那些人出身于世家名门,和你我终究不同,他们不知道你曾受过的伤和委屈,也不会管你在尘埃泥沼中挣扎了多久才爬了上来,他们只看见你上岸时的一身污秽浊水,你将小心捧着的一腔热血和真心献给他们,他们会一时感动,却很难珍惜,因为他们打小就不缺这些,而这一颗心,一腔血,却是你的全部...这世上太多的不公了,既然我等薄命人怨不得命运,那就尽量避开这条路,不沾不碰也就不会遍体鳞伤了,成美你觉得呢?”
薛洋无动于衷,手掌催动着阴虎符愈发用力,晦暗不清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额头有汗滴到了脸颊上。
金光瑶拿出手帕给他擦脸,被他抬手撞到了一边,眼神阴郁的盯着底下跪了一排的人,抬了抬下巴道:“这群是什么人?看着眼熟。”
金光瑶凉凉道:“不就是淮阴赵家。”
薛洋道:“是你仙督庆典那日撞见的酒鬼?”
金光瑶轻笑一声不再说话,那一日他被聂明玦呵斥了一番,又被砸了额头,全然不顾他当时大喜的颜面。他窝了一肚子的气,回去时又碰见出门散酒的几个赵家人,迎头就是一句:敛芳尊好本事,不如与我等传授传授是怎么从娼妓之子爬上仙督之位的,也好叫我们做做美梦。
周围一声哄笑,紧接着糟杂不堪入目的辱骂声像被突然揭开了防护罩,一群人一涌而上,七嘴八舌,极尽彻底的肮脏。
他觉得自己连日来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但很快,他撇下身后无动于衷的聂明玦缓步离开,后来与薛洋略微提过此事,薛洋当时说了一句,这还不简单,梦还是要做的,把他们全家老少都送去妓院,让他们好好感受下一步登天的美梦。
薛洋收回阴虎符朝下招手,立时有人按着那群还未失去神智的赵家人换了个方向跪到了两人面前,他打了响指,赵家家主赵柯恢复清明,踉跄挣扎着,跪爬着,破口大骂:“金光瑶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凭什么抓我全家!就因为我儿子曾骂你娼妓之子?这难道不是实话?你能坐上仙督之位敢发誓没有用尽肮脏手段!”
金光瑶竖起手指摇头:“我怎会如此小气?分明是你儿子与好友狎妓不成发生争端,恼羞成怒,杀人焚尸意图瞒天过海,别人家找上门,你们反倒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把人全家都杀了。”
“你放屁!”赵柯怒道:“我儿何时杀人焚尸,他先天不全怎能狎妓!”
薛洋和金光瑶想是不知道还有这个,本就是胡乱攀扯的罪名,哪里还会去深究,两人惊讶对视一眼,薛洋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因为你亏心事做多了,才生出个不能人道的儿子,你儿子见你娶了十多房媳妇,眼馋又不甘心才去狎妓,谁知自己不行还不许别人来抢,就不小心弄出了人命。”
赵柯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那人和金麟台向来不对付,他全家分明就是金光瑶杀的!如今金家一人独大,私建炼尸场滥杀无辜,比之岐山温氏还不如,岂止日后不会和温氏一个下场!”
薛洋道:“你既然知道金家一人独大,还敢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你杀了别人全家,又挑起纷争,妄图吞并其他世家,实在罪不可恕,敛芳尊不过是压你回来受刑而已,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哦,对了。”薛洋扭头道:“他家里那些女性呢?”
金光瑶温和道:“我这人一向心软,手无缚鸡之力,总要给她们找个赚钱糊口的地方,送妓·院了。”
赵柯双眸猩红,猛的往前一扑,被人脸朝下按在地上,蹬着腿不断扭动嘶吼:“金光瑶!你这个下贱的娼妓之子!你不得好死!须知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妻儿!”
金光瑶道:“可我怎么记得是祸及全家,记得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
薛洋掰着手指,拇指一动,一把匕首脱手而出。
一道凄厉惨叫,叫了一半戛然而止,血气四溅,半条软物掉在地上,赵柯口鼻流血,舌根分离,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薛洋嫌恶的看了一眼,又把剩余的其他赵家人也割了舌头,这才回头道:“我先走了。”
金光瑶拽住他道:“去哪里?”
“常氏。”
第45章 睹物思人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由暗到明,四周空旷的街道也渐渐热闹起来,薛洋才恍然察觉自己一直从夜半站到了天亮,他动了动僵硬的腿,最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这才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