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觅儿擦擦脸就睡吧,别硬撑了,” 润玉从袖中取出手帕,一只手轻轻地捏着葡萄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她鼻子下的墨痕。
就这小一会的功夫,葡萄的小脑瓜就托在润玉的手上,已经开始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了。
个子小小小的,怎么睡觉还打起鼾来呢,润玉的手掌上托着葡萄小巧秀气的脑袋,在心里无奈地笑了。
润玉左手依旧小心翼翼地托着葡萄的下巴,而后缓缓地起身弯腰,向她靠去。直到他用右肩接过了葡萄睡着的小脑瓜,他才一把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唉,我这到底是在照顾夫人还是在照顾闺女,润玉不禁想起那日白泽君揶揄他喜得爱女这件事。
月亮越升越高,润玉在葡萄轻微的鼾声陪伴中继续批阅着宗卷和奏折。润玉时不时偷瞄着葡萄,见她已两刻钟没有翻身了,看似已睡熟了,于是便换了身麻布衣衫。
为她掖好了被子,他轻轻推门出去。水榕坐在门外也在打着盹。
水榕仙侍听到响动便醒了,见到陛下一身便装正欲离开。
“陛下,” 水榕赶紧站起来作了个揖。
“晚上冷了就自己添件衣,给,拿着,” 润玉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枚刺香螺递给水榕。
“这,这是什么啊,陛下?” 水榕看着掌中的海螺。
“本座要出去一趟,很快便回来,若是锦觅仙子醒了要寻我,你便马上通过这个海螺告诉我,” 润玉解释道。
“好的陛下,小的知道了,” 水榕将刺香螺收进袖中,点点头。
这林间的气候就是好,夜里凉快,还能看见些萤火虫。旭凤一个人坐在院子中饮着桂花酿,这凡人的生活充实但又有些枯燥。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的农活,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歇了。他抬头望着那些忽明忽暗的星辰,想起从前自己就是从那儿来的,以前觉得天界什么都好,现在只想离它越远越好。忽然一颗流星划过,旭凤看着它坠落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又变出了多一枚酒杯。
斟了一杯酒,用两指夹着将它推向了桌子的另一端。不出几秒,一身穿麻衣的俊朗男子迈着轻灵的步子推开了院子的门。此男子也不多寒暄,径直走向旭凤,端起那杯酒便喝了。
“你来做什么,” 旭凤面无表情地问道,又喝了一杯。
“我来看看你和霜花如何了,” 润玉伸手拿过酒坛,给自己续了一杯。
“她睡下了,” 旭凤的语气里难以听出他的情绪。
两人沉默地喝了好几盏。
“……你可知,霜花只剩下三瓣霜花元灵,若想她能长久地活下去,需要将她的元灵补全,” 润玉轻声道。他不知道分灵那日后,旭凤和霜花的感情是否会产生什么变化,虽说自己这辈子并无主动招惹锦觅,但如今的局面,他总觉得自己是这件事的起因。
“我知道,我那日就马上去拜见了斗姆元君了,” 旭凤依旧用平缓的语气说着。
“你……和她还好吗?” 实话说,润玉并不希望霜花和旭凤感情生变,他并不想再次成为阻挡他们二人的障碍。
“我们……挺好的,” 旭凤叹了口气。
“那日之后,我和她吵了一架,她说她这样做是为了继续全心全意地爱我,但是她也知道,在她以元灵漂浮的那五百年,你在她心里也有了一定的位置……“ 说出这番话对旭凤来说无疑是艰难的,因为在上一世,他曾获得了她全部的爱,可这一世,他却不得不接受他要和润玉平分的现实。
“我真的不明白,你已经是天帝了,你为何不娶了邝露算了,她对你用情至深。你已经得到了整个天界了,却还不肯放过我们二人,” 旭凤忿忿不平地说道。
“那你当初为何不肯接受穗禾呢,她对你也用情至深,甚至为了你去弑神,” 润玉反唇相讥。
“你——可是锦觅如今是我的妻子了,” 旭凤攥紧了拳头。
“呵,那她上一世的时候,还是与我有上神之约的夜神之妻呢,你不还是和她在与我尚有婚约之时灵修了。她那时陨丹尚在,灵修也是你主动在先,你怎知她当时不是因为心思懵懂而被你占了去。旭凤,说到做人行事,对己对人持双重标准,无人能及你一半,” 润玉想起几百年前所受的种种,今日竟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感受。
旭凤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反驳,或许润玉说的都是对的,当年他拥有一切,父母宠爱,五方天兵,叔父偏心,还有穗禾与其他仙子的痴心。他想要什么,便要得到什么,他从未认为润玉
有和他竞争的资格。他虽敬重这位长兄,却带着几分俯视他的怜悯。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忽然身后的小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霜花裹着一件衣衫,怀里也抱着一件衣服,缓缓向他们走来。
她走到旭凤的身旁,为他披了衣服,然后坐到了他的身旁。
虽然她面貌与葡萄一模一样,可是从她的眼神中,润玉的确可以明确区分出她们二人。霜花看他的眼神确实冷若冰霜,也许这就是分灵后,旭凤没有上天界找他麻烦的原因吧。霜花枕在旭凤的肩上,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还好么?” 霜花对润玉开口道。
“她还好,她也睡下了,” 润玉回答道。看着一个与葡萄一模一样的人,神色气质却完全不同,心中难免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便好,” 霜花淡淡地说道。
“我今日与她回了花界一趟,” 润玉继续补充道。
“长芳主和老胡他们,定又怪我胡来了,是不是?” 霜花露出了一抹浅笑。
润玉点了点头。
“不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霜花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旭凤,” 润玉注视着霜花,似是想从她这得到答案。
润玉察觉到旭凤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间,随后又恢复了。
“也许是因为关于旭凤的所有回忆都在我的这半壁元灵里吧,” 霜花缓缓睁开眼,“不过对你来说,她忘了,不是更好么?”
润玉沉默不语。
“你是担心她的元灵补齐之后,会想起旭凤么?然后她会哭着喊着要与我重新合一?” 霜花一语道破润玉的心事。
旭凤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的笑。
霜花叹了一口气:“分灵术从前未有过成功的例子,所以我也没有任何参照之物,但,我希望她不会想起吧,这样对你,我,旭凤,都好。”
润玉无言点头,脸色和心情都沉了下来。旭凤则是温柔地抚着霜花的秀发。
“那——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见到旭凤和你,” 润玉缓缓地说道。
霜花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如果她见到了我,或者旭凤,说不定会想起来以前的事。那些回忆里有很多是不开心的,我也只想她做一颗无忧无虑的葡萄。”
旭凤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那以后,若是拜访洛霖和临秀,或者拜访花界的时候,我们错开时间吧,以免碰上了,” 润玉提议道。
“好,这些日后你和旭凤商量联系便可,” 霜花双手绕住旭凤的手臂轻声说。
不知睡了多久,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葡萄半梦半醒中,伸手到旁边的//大//床//上抚了几下,空荡荡的。不知现在是何时辰了……怎么还在批奏折呀……葡萄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努力睁开眼睛望向案桌的方向。
竟也是空无一人。
嗯?葡萄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眼一看。怎么,怎么还是没人啊!猛然坐起。
她刚醒来身体还是软糯无力,看着殿内的一切还是重影的。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顾不得穿鞋便往门口走去。
我又没有饮酒,怎的脑袋里像装了一缸水似的走路都走不稳。葡萄一边走一边嘀咕。她脚步不稳,咣的一声踢到了凳脚。
“痛痛痛……” 葡萄抱起受伤的那只脚丫,像只鹤一样单脚跳着。
水榕仙侍听到屋内有动静,刚转过头想要了解情况。门啪的一声就打开了,葡萄穿着一件薄衣,赤着脚就跨出了门。
“哎,哎——锦觅仙子,您要去哪啊?”
葡萄两步从门前的台阶跳下,提着衣摆左右着急地望着。水榕仙侍赶忙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