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低头,发现是个三头身,于是蹲下来,声音温柔:“怎么啦?”
小孩子呆了一下。这个哥哥,太好看了,虽然他身边的哥哥也好漂亮,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三头身好不容易从美色漩涡中挣扎出来,背着手小声道:“哥哥,你不给身边这位漂亮哥哥买束花吗?”
一人一鸟,都是胖乎乎的,歪着脑子,黑乎乎的眼睛,特别专注地看着他。
这么小,就要出来卖萌养家啊。
谢眠付了钱,从篮子里面随手取了一束花。
小孩子高兴起来:“哥哥心想事成啊。”
身边的小喜鹊也跟着叽叽喳喳。
谢眠忍俊不禁,他看着一人一鸟慢悠悠跑去找下一个客户,自己拿着那束花,继续往前走。
不过,有个困惑从谢眠脑中一闪而过:一般这种情况,不是都祝“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吗,怎么会是“心想事成”?
可能是小孩子记错词了吧。
谢眠没再想,陆翡之的指甲却快要掐进手心里去了。
其实他知道,谢眠买花可能只是因为,那两个小家伙萌萌的,又会卖乖又会装可怜。谢眠从来就这样,吃软不吃硬,对小孩子心软得要命,像个烂好人。
可偏偏,谢眠选了一束白色风信子。
陆翡之本该不了解这些,奈何他有一个对话本痴迷热爱,并且逼迫他看完还要写长评的妹妹。
白色风信子的含义是暗恋,不敢表露的爱。
陆翡之紧张地想:万一一会儿人多,阿眠真的拉我手怎么办?手心里都是汗啊。为什么今天刚好选了鲛绡的布料!都不能擦汗。
要不我先发制人,拉住他的衣袖?但是这样又好像小孩子。
陆翡之一路走着,偶尔在小摊前驻足,眼睛好像扫着上面的面具,却心不在焉。谢眠刚好看到有小摊在卖糖果子,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看着,我去买点吃的。”
陆翡之站在人家摊子前发呆,只看不买,很快就有了新的客人围过来。他心中烦躁,干脆转身,想过去找谢眠。
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就在他耳际。
“既然心中迷茫,何不卜一卦呢?”
陆翡之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个卜卦的摊子。
这摊子实在简陋,就两张席子,卜卦人坐着一张,对面摆着中间,中间有一个签筒,四周连个招牌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逛累了,临时坐下休息呢。
而且,这卜卦人的年纪也太轻了些。
尽管那人用白布遮着眼睛,盖住了大半张脸,陆翡之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人的年纪顶多及冠,一身富贵难掩,入世未深的气质。
云渺自然也有修士能测天机,问吉凶,可这种像是哪家没看好,放出来玩耍的天真小少爷,实在是没多少说服力。
陆翡之其实不信这些,他一向信奉“天机莫测,成事在我”,但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那人蒙着眼,却好像视线无碍,一直面对着陆翡之。等他走到面前,便温声道:“请抽签吧。”
陆翡之坐下就有点后悔了:“你不先问我测什么吗?”
蒙眼青年就低声笑起来:“在这雁丘岛,大家只算一件事。”
陆翡之也觉得自己有点傻。这显然是雁丘岛上的套路,专门骗那些满心情情爱爱的傻子的钱。真正有点本事的,谁不是轻易不肯出手,一旦动卦,必得沐浴焚香,斋戒数日。
但坐都坐下了。他随手抽了一张签,递给对面,想着赶紧走人。
那人却没接签,只低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陆翡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签上果然写着这么一行字,顿时:“……”
他当然听说过这句诗,但是直接拿这岛的成名诗写在卦上,也太糊弄鸟了吧?
不等陆翡之说话,青年已经开口,声音像是带着点笑意,但又像是含着某种隐藏极深的恶意:“客人您抽到的这张签,叫做‘殉’。”
“虽不能得爱慕之人的真心,但随之而去,自此难分,也算是另一重圆满了,不是吗?”
陆翡之顿时冷了脸色,一袖抽翻了签筒:“无稽之谈!”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大王就是我……【躺平任打】
肥吱:我们不是道侣!不能绑红绳!但是可以牵手手……
第15章
谢眠是在半刻钟后发现不对的。
陆翡之嘴刁,吃糖果子只吃现炸的,谢眠就等了一会儿。这里距陆翡之在的摊位,也就隔了不到五米,谢眠也没太留心那边。
但等他买好糖果子,转过身,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其实也可能是逛去了别的摊位,但谢眠却下意识心头一沉。
他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有一个清朗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位公子似乎正为一件事情所困扰,何不算一卦呢?”
谢眠看也没看,径直从摊位前走过,但他踏入卦摊前那一块土地,周围熙攘的人群,热闹的灯火,都仿佛一瞬间淡去了颜色,唯有那声音清晰地如同荡在脑海之中。
“公子近两年灵力运转越发艰难晦涩,出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寻补救之法吗?为何路在眼前,却视若无睹呢?”
谢眠猛地回头,冷冷道:“装神弄鬼。”
话音落下,他手中那束花的花瓣猛地被风吹散,朝着蒙眼青年席卷而去,本该是梦幻般的花雨,但在临近那人时,全都化作了冰冷利刃!
那蒙眼的青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危险的接近,兀自含笑坐在原地,利刃从他身上穿过,并未溅出血光,反而是人影虚晃了一下,渐渐淡去。他笑着捡起一枚因摇晃而掉落的签:“泛泛汉江萍,飘荡永无根。阁下命中无枝可依,却眷恋他巢不去,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突然,一道炙热灵力像是带着滔滔火焰,将本就渐渐崩塌的幻境彻底撕裂。
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的热闹与色彩,再次回到了谢眠的感知中。
谢眠发现他还站在街上,陆翡之正站在他身侧,一只手牢牢扣在他肩头,神色担忧。
谢眠打开那装糖果子的袋子,果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折纸,不过已经碎成几片。他有点可惜:“果子不能吃了。”
陆翡之却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飞快地夺过来丢掉,然后很严肃地看着谢眠:“那骗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谢眠倒没避讳,他和陆翡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径直道:“他说我是漂泊命,因为强留在不属于我的地方,才修行不顺,劝我离开朝凤城。”
陆翡之先是松一口气,至少没再说什么“殉”之类的,但他很快又勃然大怒:“这骗子最好别再被我遇到!”
谢眠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人不可小觑。”
谢眠其实心里也清楚,对方的把戏实在是老套又简陋,不过是在人心思浮动的期间趁虚而入,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并不为其所扰,就不会受到影响。
但归根结底,这么多人困于心魔,不是一句“意志坚定”就能挣脱的。攻心的可怖之处,就在于戳中你心底最脆弱迷茫的那一块,让你明知是陷阱,还是忍不住往里掉。
况且,谢眠轻描淡写道:“我确实算是漂泊命。”
前世十八年,此世五年,亲友皆离,受尽漂泊之苦。直到他遇到陆翡之。
陆翡之脸色更加难看:“你相信他的鬼话?”
“那人鬼鬼祟祟,是敌非友。当然不能信。”谢眠扯了扯陆翡之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装神弄鬼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搀着说,你验证了那些真的,自然就忍不住去相信那些假的。其实真的东西不足为奇,假的才是他们试图让你相信的东西。”
“我修行出了问题是真的。他说我命中带漂泊,可能也是几分真,但他说我修行出问题,是因我留在朝凤城所致,我不信。而且他话中有个很明显的错误。”
系统的声音难得在他和陆翡之相处的时候冒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什么修行有问题,到摘星会见识天下英才,寻找突破之法,只是借口。你本质上只是个陪读家长罢了。】
谢眠随口回应:【好说好说。】
陆翡之扯了一下谢眠的袖子,在他侧过脸的时候,很认真地告诉谢眠:“命里漂泊也是假的。朝凤城不就是我们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