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彻底醒来，撑着上身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迷糊：“剑池……？”
苏剑池神色有些不悦，回身走到萧羽身边，表情已经恢复自然。
他端了盆水来，萧羽洗过脸清醒了许多，盯着苏剑池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问：“刚才外面是不是有人，谁惹你了？”
苏剑池实话实说：“该好好管管萧凌，凤少城主刚才来给你留了一封信，让萧凌抢去给烧了。”
萧羽缓慢眨动眼睛，想了一想。
他忽然哭笑不得，抓住苏剑池的衣袖：“快别说了，你上当……”
话音未落，萧凌一掀门帘进来，快步走到床边，挤开苏剑池，弯腰伏在萧羽腿上。
少年气息未褪的青年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一进门就听见剑池哥在说我坏话，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那封信。剑池哥一向讨厌我，但也不必在师兄面前造谣吧！”
苏剑池皱眉：“我何曾造谣？”
萧凌鼓鼓脸颊，从袖中取出完好无损的檀色信封，交到萧羽手中。
萧凌道：“师兄你看！我哪有毁信！我的确是心悦师兄，不喜欢有那些苍蝇围着师兄打转。但正因我心系师兄，更知道真心难得，如何会去随意践踏别人的心意。剑池哥这般污蔑我，真是太过分了！”
萧凌穿着萧家制式的白衣，袍角袖摆染着独属宗室的青色，双手抱住萧羽的腰，像条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委屈兮兮趴在师兄怀里。
萧羽低头就看见他颊边梨涡，伸指戳了戳，捏住萧凌脸颊毫不留情一扯。
萧羽揪住萧凌后脖衣领把人从身上扯开。
看着萧凌长大的狗海王从不怜惜心机小茶狗：“闹得我头疼，有你在就没个消停，看来昨晚还没受够教训。剑池，帮我把他丢出去。”
苏剑池接过萧凌就把人丢去了庭院。
等他再回到屋内，萧羽刚读完信。
苏剑池问：“什么事？”
萧羽道：“没什么，就是几句道别珍重的话。”
若木天城动身返回妖界，今日大家都要启程离开盟城，容唯、洛晏也各自回去收拾行装，都已经抽空道过别。
萧羽起身穿衣：“若木天城天亮才动身，应该还来得及，我写几句回信叫人给少城主送去，祝他路途平安。”
——
庭院外，萧凌被苏剑池直接丢出院门，转身想回去，却差一点撞上一道锐利剑气。
一柄青锋细长皎洁，笔直插在院门门槛处，凛冽气势令人望之生畏。
额头传来些许刺痛，萧凌抬手摸到剑气划出的伤口。
他后退几步擦掉血迹，抚平衣摆上的褶皱。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无落款无署名，想来是张附录。
字迹流丽却有些抖，显然是写信人原本写得一笔好字，却不知为何落笔之时犹犹豫豫乱了章法。
信上写：日出时分，东门候君。
萧凌五指一收，便将字纸攥成齑粉。
摊开手掌仍风吹去粉末，萧凌面无表情注视掌心，忽然露出虎牙明朗一笑。
“凌师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背后传来声音，萧凌收敛笑容回头，看见萧红薇站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个睡莲缸。
缸里养了一尾白底锦花团的漂亮锦鲤，一人一鱼齐刷刷投来好奇的目光。
萧红薇看见院门口的剑，了然地问：“你又作什么妖了？”
萧凌不答反问：“师姐来做什么？”
萧红薇道：“师兄院子里的锦鲤都要带回去，我来帮他收拾鱼。”
萧红薇说着上前去叫门，然而等了许久，里面也没有人来应声。
萧红薇道：“奇怪？”
想到了什么，萧凌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外跑。
突然前方一人闪身拦住他的去路。
萧凌一愣，看清对方模样，怒道：“容唯，你和苏剑池是不是都有病，巴不得把师兄推给其他男人？！”
容唯道：“阿羽和苏小友去送一送凤少城主罢了，小凌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萧凌咬牙道：“你们一个个……”
容唯道：“金阳珠和凤血，凤琅若不是心系阿羽，他肯平白交出这些？”
萧凌呆了一呆。
容唯低垂眼眸，忽地自嘲一笑，道：“阿羽要甘露丹调理身体，我不喜欢他，为何要给他？”
望向萧凌，容唯语气温和，接下去说道：“你们萧家抚养的孤儿，长到十四岁才会让长老挑选，正式拜师。阿羽也是如此。十四岁前，阿羽每一次寒毒发作，你当是谁一直在救他的命？”
容唯道：“阿羽体内寒毒年年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洛家医毒双绝，洛晏于丹道更是天纵之才，或许会有办法，这一次没有洛晏，谁会用凤血吊命金阳珠镇毒？”
“妖域、东海、魔门……天下之大，谁知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就忽然有了救命的法子？”
“阿羽很好，但他又不好，可我不想也不忍心怪他。”
含笑注视萧凌，容唯语气微涩，愈发轻飘虚无地道：“小凌，你若真的喜欢阿羽，就该知道，他的命和他的心，只能留一个。”
萧凌沉默片刻，忽而定睛看向容唯，尚存少年稚气的眉宇间锐气飞扬，道：“那是你们没用！我早晚是萧家家主，有我护着师兄，到那时候，师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容唯顿了顿，摇了摇头，笑道：“到那时候再说吧。”
——
若木天城出城的方向很好打听，在街上问过几个路人，萧羽匆匆赶到东门。
苏剑池跟着他，没有出城。萧羽一个人从东门出去，就看见前方站着的凤琅。
盟城东门外为浮空之道，出了城门，石青路面只向前延伸出一小段，其后便是茫茫苍穹。
断崖般的石路尽头，凤琅独自一人，背对天空看向萧羽。
他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等得快要变成石头，看见萧羽的一瞬他明显放松下来，眼神中闪过欣喜，然而马上又变得僵硬。
将要日出，凤琅身后淡蓝色的天幕和灰白的云絮渐渐染上朝霞的嫣红。
“少城主。”
萧羽打一声招呼，向凤琅走去。
凤琅忽然大声道：“你别过来了，站那里就行！”
萧羽听话站住，凤琅头顶发髻上有什么光芒一闪，萧羽望过去，看见对方束发金冠上插着自己送的木笔金簪。
乌发如墨，金簪的花朵如同墨色中抽出的金丝自然绽放。
萧羽眨眨眼睛，笑道：“少城主，我是真心觉得你比我美。”
凤琅红了耳尖：“这我当然知道！我本来就比你好看！”
顿了一顿，凤琅道：“我要走了。”
萧羽点点头：“是，少城主一路保重。”
萧羽想了想：“给我写信？”
凤琅：“你想得美！”
萧羽笑道：“那我给少城主写。萧家有种木笔花，等花开的时候，我画下来寄给少城主？”
凤琅咕咕哝哝，哼一声别开脸：“随便你，是你非要寄的。”
萧羽道：“是我非要寄，我厚脸皮缠着少城主理我。”
凤琅更用力地哼一声，忽而端正脸色看向萧羽，道：“抱歉。”
萧羽面露疑惑，听见凤琅道：“风辉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羽回忆片刻才想起风辉是谁，正要开口，忽然眼前亮起一道金光。
金光刺眼，他不得不低头抬起手遮住光线。
旭日东升，一轮硕大的红日冲破云层。
萧羽望向前方，突然愣住。
半天金灿，旭日火红，云团如同焚烧般热烈。
鲜明炽烈的日轮中，羽毛绚烂的金瞳凤凰舒展羽翼，每一根翎毛都宛如火焰般跃动。
凤凰高过东城门，萧羽抬头望去，凤凰忽然低下头，如同要亲吻他一般，头顶柔软的翎毛轻轻掠过他的脸颊。
凤琅道：“我走了。”
耀眼的金瞳中神色别扭又温柔，巨大的凤凰振翅冲天而起，羽毛明亮如另一轮太阳，翅膀卷起的风声如同百鸟齐鸣。
萧羽听见，身后城中瞬间爆发出惊呼赞叹。
凤凰穿过云层，忽然晃晃脑袋打了个旋。
金簪宛如一小点流星从空中坠下，凤凰敏捷地飞旋张口叼住金簪，在萧羽头顶盘旋两圈，又深深望了他一眼，终于奋力一拍双翅向远方飞去。
——
凤凰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云层后，太阳由通红转为金黄渐渐升高，萧羽转身回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