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倒了水，啜饮了两口，又盯着左上角这人的名字死死地瞪了半天，终于手挪移到键盘上，带了丝颤抖地打了一句话。
“嘉浩，你现在有空不？”
“怎么啦？想去哪个副本？”墨凝夜打赌，陈嘉浩问这句话时是带了期待的，这人不喜欢无事可做。
“……没，我有话想和你说。”
“？”
黑三舔了舔唇，略略定了定心神，可手在键盘上游移了半天按不下一个按键。他甚至想就这么算了，好友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关系……
“小墨，怎么了？”那边的陈嘉浩许是等得时间有些长了，又问了句。
一声小墨，像是给他注了针兴奋剂，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打了一行字，乘着自己这好容易鼓起的勇气还没褪去，狠狠地按了一下回车键。
“陈嘉浩，我喜欢你。”
想了想，又很快地加上一句。“不过，这份喜欢只是我的事情，我知道，第一，这是网络，都是虚拟的，我们现实里头不可能；第二，这份喜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彼此太习惯在一起了，所以可能是混淆了习惯的喜欢。我这儿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其他没什么，你不用觉得困扰。”
然后，憋了气地等那人的回音。
是，会如何？
其实黑三连想象都不敢。方才那下按了之后，好像所有的勇气也都随着回车键被按下而流逝干净，现在整个人又在微微发颤。
“我也喜欢你啊。”隔了没一会，陈嘉浩回道。“我喜欢你就如同你喜欢我一般，你这么正经做什么？”
墨凝夜一看，几乎气绝，害怕的期待的惶恐的什么心思都没了，无力地打道：“陈嘉浩，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吗？”
“呵，傻瓜……”
墨凝夜这下子怎么都接不上去了，他对陈嘉浩这句傻瓜……怎么都……
他搓了一把手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好吧，如果自己是女人，陈嘉浩的这句话他能听懂，也能理解，可是自己是男人，这句傻瓜还能做同样解释？
墨凝夜对于是否要不耻下问纠结了许久，而就在他捧着个脑袋在屏幕前几乎想用脑袋去撞屏幕时，陈嘉浩那边又打了一句。
“我也喜欢你，可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用想得那么许多。”
是不会，还是不能——莫名的，墨凝夜看见这句话时脑子里头唯一浮起的，便是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只打了一个字。“嗯。”
因是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已经很晚了，告白用尽所有力气的墨凝夜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晚安，不支下线。
好似逃难一般，害怕的是尴尬吧。
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明明累得要死，就是睡不着。
哎，还是给激动了……
双手搁在眼皮上，黑暗中，思绪渐渐清晰。
他说喜欢，如同你喜欢我一般喜欢你。
他说傻瓜，因为我问他可明白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那自己是否可以理解成，他的喜欢，也是我的这种喜欢么？可以如此理解吗？
越是想不明白，心里越是烦躁，后悔起为何刚才没有硬着头皮逼问到底。
可也只会这会后悔，方才，就是再借给他一个胆子，怕是也不敢问的吧。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告白……终究，太惊世骇俗了些……
或许如今这种暧昧，已经是可以得到的最好答案了吧？墨凝夜又想了会，自己对自己这个判断表示赞同。
陈嘉浩就是这般的性子，说话做事都会给自己留了个退路，不会做绝，何况又是一直温和老好人形象示人，若是今天真的明白说喜欢或是不喜欢，那才叫不像他吧？
至少，没有拒绝自己，还说了喜欢……这或许真的是那人可以给自己最好的答案了。
不过今天自己这么壮了胆子的告白，今后会怎样？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以后两人相处，会不会尴尬？还是，会因为彼此的这份喜欢而有所不同？
明天，究竟会是怎样的明天？
胡思乱想中，倒是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战战兢兢地上线，才从读条阶段跳出，商会频道就有人问道：“小墨，日常不？”
是陈嘉浩……
他似乎，和平时没有一点区别，也是如此一上线就和自己打着招呼，一边说着要去做什么。
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不满不甘。
或许，只是他掩饰地太好？毕竟陈嘉浩不是墨凝夜这般容易冲动的人物，墨凝夜想，不管怎样，昨夜也有人回了他喜欢的。
可是，可是，不管墨凝夜心中如何焦灼不安，那另一人，总是平静如水，丝毫不见任何不同。
几天，整整如此如同往日般那人没有一点不同着几天。
这人依然如水般温和，可墨凝夜总觉得……这水该是初冬的水，入手便是彻骨的寒。
墨凝夜从开始的又惊又慌又带了几分期待直至慢慢有些心灰意冷。
他开始在想，或许，这人说的喜欢，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他当时的确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或许他的未说同意不是默认，而是……一种婉转的拒绝。
只是自己想得太美好而已，反而忘了这个被拒绝的可能；只是他说得太暧昧，友好得让自己忘了同性之间的喜欢，是多么地不容于世。
或许这人没有直接骂自己一声变态，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给足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之间友谊的面子……
心有些冷，也有些灰心，看着那人一切如常再反观自己的焦躁不安，渐渐得，一股子别扭心情又冒了上来。
不从生便从死，不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吗，至于如此腻腻歪歪？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放开说的？爱就爱，不爱也就不爱，难道还怕自己会死皮赖脸粘着不成？
他觉得，自己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罢了，有这么困难？
可下意识地，这段时间做什么，能带上雪雪的，他都会主动去叫着一起。好像，又希望陈嘉浩给予他明确的答案，又……害怕听见结果，或者说，至少不愿自己忍不住去追问一个答案。
而墨凝夜，也开始渐渐学会冷静着从旁观的角度去观察陈嘉浩和别人的互动。
越是事不关己的心情，看见的，好像也越是多了一点。
他发现，陈嘉浩对所有人都是好的，温和的，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不管是新人偶尔会上线的商会其他人，包括雪雪，甚至野队的队友。
他们的徒弟刚毕业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去了次天子峰。天子峰处有一道天险，一根一根的石柱矗立，非要从这上头跳跃而过，期间还需要另外两种跳跃技能辅助，一个不慎便会摔死。徒弟平时便是不认真的，简单点说白了便是混日子混上来的70毕业，碰到这种需要实际操作的地方卡壳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不停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他和雪雪都厌了，各自盘膝而坐去外面看电影或是看小说，只有陈嘉浩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耐心教着徒弟应该怎么跳，每一步每一步详细地解释着。
他其实没有走开，他说去看电影了，其实，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屏幕。他看着陈嘉浩的细致耐心温柔体贴，不管徒弟死了几次，甚至不管自己在做示范时候不慎摔死了几次，都没有一声重话。渐渐得，墨凝夜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或许自己真的不是唯一，只是曾经，自己看不清吧。
也就这一天这件事，让他做了决心。
他不怕死，至少他不怕一刀子被捅死，可是他讨厌如此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煎熬。
出了天子峰，大家都散了。那一天官方在搞活动，几个地方有稀有物品的任务，还有些特殊地方官方装饰了烟花，所以大家都很忙。
队伍散了，他看了眼商会名单，这人在稻香村。
稻香村也是有烟花活动的地点之一，他……一个人么？
没有让自己多想，墨凝夜直接密语给陈嘉浩。“空着么？有话想和你说。”
“怎么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想得太多，早就将最糟糕的可能一次次在自己脑海里头预演的缘故，墨凝夜此刻倒是心静得很。
他慢慢打道：“陈嘉浩，我想了这么几天了。其实你说的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不是？”
那边没有立即回答，隔了好一会才见他回道：“我不想伤害到你，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