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白多少有些讶异。
老太太没正面搭理,可话里话外戳着脊梁骨,那中年人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半晌还是坐下去,没说什么。倒不是他不想说什么来解释下,而是三叔已经健身一样开始挥舞着他沙包大的拳头了。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古德白实在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居然会遇到催婚的事,还得奶奶来摆平。
詹雅阴着脸,要放在往日,她早就开骂了,今天是新年家宴,几位长辈都坐在上方,她不能太造次。毕竟现在被人家说几句,她还算是受害者;要是她反唇相讥回去,性质难免就变成外姓人欺负古家人,几个长辈心里恐怕要不舒服了,
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却很没滋没味,古德白喝着白葡萄酒,在想楼下的武赤藻不知道吃了什么,待会儿干脆寻个地方,去吃碗打卤面好了。
一顿饭吃完,大家各自散伙,古德白去取自己外套时,忽然看见詹雅跟三叔待在一块儿,她脸上冷冰冰的,那尊怒目金刚倒变成了乖宝宝,看起来老实本分得紧。
这会儿人正往外走,古德白走过去,贴在柱子后,保管詹雅他们俩看不见,只听见三叔道:“大嫂,其实小白早点定下来也好,你看看他以前天天上什么狗屁电视,现在又成天闷在家里,不是我咒你家孩子,你跟大哥宠他久了,好好的人也宠废了,当年那孩子也是。”
“住口!”詹雅沉默了会儿,大概是在看古德白在不在房间里,见没看到,便以为下楼去了,这才松口,冷冷道,“他过得很差吗?”
“到底当了小白的替身好几年,对人家孩子心理多不健康啊。”老三果然是个缺心眼,他居然没感觉出来詹雅的理智已经接近底线了,“我也不是要纠结当年那档子事,只是小白都这么大了,你也不能老宠着他,妈已经老糊涂了,难道你也老糊涂了吗?”
詹雅沉默了半天,轻声叹道:“老三,你今天提起这事儿,不是无缘无故吧。”
“……也不瞒你,嫂,那孩子来找我帮忙,他说做的项目有了进展,对医学有进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心里还是记挂你们俩,想找咱们一起做。”三叔重重叹了口气,“你说小白搞个异能项目,花这么多财力物力,屁都没做出来,人家上进,折腾出来了。”
詹雅的声音倏然冰冷起来:“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怕我翻脸?”
“嫂子,这么说吧,你答不答应都成,我是同意把两家公司给他了。今天是掏心窝子跟你讲话,大哥死了,属你最照顾我,我人傻,可记恩,咱们是一家人,只是以后总不能有什么人比小白强,你就把人家撅了吧,说到底,总不能跟钱过不去。”
詹雅笑起来:“我算明白了,你是来当说客的,怕我不同意,所以先施压几句。”
三叔嘿嘿笑了两声道:“不,我也没那个意思。”
詹雅笑了笑,立刻就停了:“你放心好了,你要试试就试试,我不会生气的,本来也就是你的公司,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哎。”三叔显然没想到是这种反应,沉默了会儿,又道,“我刚刚说的混账话,你别放心上。”
詹雅只一句话把他说哑口了:“你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说出来而已,不要紧。”
又是异能,听起来古鹤庭跟詹雅似乎欠了这个人什么。
古德白很快就往楼下走去,而武赤藻已经在外面等了,这个城市的冬天寒冷而干燥,地上的积雪已经变得很薄,有些地方被打磨得几乎像面镜子。
“你等很久了吗?”
古德白看着武赤藻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来,看上去好像有些困了的样子。
武赤藻打了个哈欠道:“没有。”
古德白就笑起来,他先发了个消息给小鹤,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武赤藻围上,对方摇头晃脑地任由折腾,整张脸缩在厚厚的围巾里,看起来有点可爱。
酒店保安有点稀奇地看了两眼,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和谐的老板跟员工关系,也可能是以为他们俩是兄弟俩,很快又不再看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古德白带着武赤藻一块儿上车,车内很暗,比昏暗的冬天夜晚更黑,小鹤出乎意料地沉默。
武赤藻等了太久,并没有想多,直往古德白肩膀上一靠,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而古德白却看向了黑乎乎的后视镜,他轻声道:“你不是小鹤。”
“不错。”那人微笑道,“古先生,要跳车吗?”
古德白看着外头飞速滑过的景色,慢悠悠道:“那多不方便啊,我还是更喜欢走下去。”
对方轻声笑笑,就没再说话了。
而古德白忽然感觉手心瘙痒,一下子明白过来武赤藻并没完全睡着。
掌心里被胡乱画了几个笔画,古德白只模糊感觉出来是个“寺”字,等到武赤藻又画了两次,他才反应过来是个“等”字。
很快武赤藻又往古德白怀里窝了窝,司机在镜子里看见了,又说道:“你们俩关系倒是不错。”
古德白知道武赤藻是担心等会出什么意外,下意识先护着自己,就慢慢道:“干你们这行的都这么八卦吗?”
司机想了想,回道:“情报总是多多益善嘛。”
第63章
车是自己的车, 司机却不是自己的司机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慌得要命, 古德白倒是少见的气定神闲, 打从穿越起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镇定感,毕竟死而复生的经历不是人人都有。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位神秘司机既然没在他们上来时就直接开枪, 基本上跟毫无底线的亡命徒就相去甚远,属于比较有脑子的劫匪。古德白当然也不至于天真到祈求劫匪的锤炼, 他不慌不忙,是因为还有武赤藻在身边。
尽管对方受了枪伤,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城市中心对方不好动手,荒郊野外却是武赤藻的主场。
更何况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耳熟。
“你好像不是很害怕。”
司机的语速很快,开车却很稳定,从外面被灰蒙蒙的冬雪覆盖住的建筑物来看, 他似乎一直在城市里绕圈子,听起来居然还有些和气。
古德白慢条斯理道:“毕竟你没拿枪抵着我的头, 难免紧张感不大, 车里有点暗, 介意把灯打开吗?”
“你不怕看清楚我的脸后被灭口?”
“多稀罕啊,你要是想灭口, 看不看得清脸很重要吗?”古德白笑了声,“我这种人一旦联系不上几个小时, 接下来就是天罗地网,你既然没打算一开始就给我来一枪,八成只是想谈谈。就算现在我看不到, 等我下车之后,不还是能找得到。”
司机轻哼了声:“你很自信,只不过这些话说出来,你还能下车吗?”
“那你敢开枪吗?”古德白在黑暗里点上一根烟,他好不容易从武赤藻严密的包围下掏出烟跟打火机来,年轻人皱着眉头,在黑暗里照旧努力表达自己的不赞成,当老板的当然不会理会员工的抗议,于是他最终还是成功地点了起来,“我们可是文明人啊,云先生。”
云山栖道:“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找个地方停吧,你再这么憋下去,后备箱的小鹤就真要出人命了。”
云山栖以一种相当专业又云淡风轻的口吻安慰古德白道:“你放心吧,我算过时间,这点距离她死不了。”
不过可能是为了给古德白一个面子,云山栖还是开到了外滩边,这儿平日挺热闹的,新年口变得相当冷清,下车后能感觉到寒风扑面。古德白拍了拍武赤藻,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跟着云山栖把后备箱昏迷的小鹤抱到副驾驶位上去。
两个人都没进车里,云山栖管古德白要了根烟,看着涌动的江潮,询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说话的速度很特别。”
古德白笑吟吟的,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说话速度跟语调有所拿捏的人只有刘晴跟云山栖,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毕竟说到底,云山栖只是跟他见过几次面而已。
最重要的是,古德白的情况不少,可实际上敌人并不多:刚吃过家宴的亲戚不至于蠢到对古鹤庭的独苗下这种手;如果是莎乐美一行人,上车就该开枪了。
“那个小姑娘呢。”云山栖冷冷地看着古德白,“你怎么知道我把她放在后备箱。”